《庄子·杂篇·让王》最后一部分,将生命和财富地位对立起来,虽然也在强调要轻看外物,但显然对生命的态度已经发生了转变。
舜以天下让其友北人无择,北人无择曰:“异哉,后之为人也,居于畎亩之中,而游尧之门。不若是而已,又欲以其辱行漫我。吾羞见之。”因自投清泠之渊。
舜把天下让给他的朋友北人无择,北人无择说:“奇怪啊!他本来生活在田间,却接受尧的禅让成为天子。不光如此,又想以这样的陋行来玷污我,我感到很羞耻。”于是北人无择便投湖自杀。
汤将伐桀,因卞随而谋,卞随曰:“非吾事也。”汤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汤又因瞀光而谋,瞀光曰:“非吾事也。”汤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汤曰:“伊尹何如?”曰:“强力忍垢,吾不知其他也。”汤遂与伊尹谋伐桀,克之。以让卞随,卞随辞曰:“后之伐桀也谋乎我,必以我为贼也;胜桀而让我,必以我为贪也。吾生乎乱世,而无道之人再来漫我以其辱行,吾不忍数闻也!”乃自投椆水而死。
商汤将要讨伐夏桀,就这件事与卞随商讨,卞随说:“这并不是我的事。”商汤问:“可以与谁商讨?”卞随说:“我不知道。”商汤又与瞀光商讨,瞀光也拒绝,商汤询问伊尹怎样,瞀光说:“伊尹坚强并能忍受耻辱,我不知道他别的长处了。”商汤于是就同伊尹商议此事,结果讨伐夏桀成功。商汤要把天下让给卞随,卞随推辞说:“您在讨伐时与我商议,必定认为我是凶残的人,战胜桀以后把天下让给我,必定认为我是贪婪的人。我生在乱世,无道的人两次污辱我,我不能忍受。”于是投水自杀了。】
汤又让瞀光,曰:“知者谋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立乎?”瞀光辞曰:“废上,非义也;杀民,非仁也;人犯其难,我享其利,非廉也。吾闻之曰:‘非其义者,不受其禄;无道之世,不践其土。’况尊我乎!吾不忍久见也。”乃负石而自沈于庐水。
商汤又要把天下让给瞀光,便说:“有才智的人谋取天下,勇武的人夺取天下,仁爱的人身居上位,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您为什么不接受呢?”瞀光推辞说:“废掉君主并非属于道义,杀害人民并非属于仁爱,别人冒险克服困难,我却要坐享其成,这不属于廉洁。我听闻:不合道义则不受利禄,无道的时代,不要冒险涉世,更何况是尊我为天子呢!我不忍总是看到这样的情况。”于是抱着石头沉入水中。
昔周之兴,有士二人处于孤竹,曰伯夷、叔齐。二人相谓曰:“吾闻西方有人,似有道者,试往观焉。”至于岐阳,武王闻之,使叔旦往见之。与盟曰:“加富二等,就官一列。”血牲而埋之。
过去周朝兴起的时候,有两个贤人住在孤竹,名叫伯夷、叔齐。两人交谈说:“我听闻西方有个人,像是得道的人,不妨去看看。”两人到了岐山南面,周武王听闻了此事,派叔旦前去相见,并与两人订立盟约,加官进爵,并把涂了血的盟书埋了起来。
二人相视而笑,曰:“嘻,异哉!此非吾所谓道也。昔者神农之有天下也,时祀尽敬而不祈喜;其于人也,忠信尽治而无求焉。乐与政为政,乐与治为治。不以人之坏自成也,不以人之卑自高也,不以遭时自利也。今周见殷之乱而遽为政,上谋而下行货,阻兵而保威,割牲而盟以为信,扬行以说众,杀伐以要利。是推乱以易暴也。吾闻古之士,遭治世不避其任,遇乱世不为苟存。今天下闇,周德衰,其并乎周以涂吾身也,不如避之,以洁吾行。”二子北至于首阳之山,遂饿而死焉。若伯夷、叔齐者,其于富贵也,苟可得已,则必不赖。高节戾行,独乐其志,不事于世。此二士之节也。
两人相视而笑说:“奇怪啊!这并不是我们所说的道。以前神农治理天下时,按时祭祀,态度尊敬而不求福泽,对待人民,忠信服务而不寻求私利。推行人们乐于接受的政策,以乐于接受的方式治理。不因他人的失败而寻求自己的成功,不以贬低他人的方式来抬高自己,不在混乱的时机来谋求私利。如今周趁着商朝的动乱而极力推行自己的政务,在上谋划,在下用财物招揽人心,依仗兵力来体现权威,用仪式订立盟约来建立信任,宣扬自己的行为来愉悦民众,果断杀伐来获得利益,这是用祸乱来代替暴政。我听闻古时候的贤人,太平时不逃避责任,混乱时不苟且偷生。如今天下昏暗,周朝的德行衰败,难道要与周朝并存来玷污我们吗!不如避开,保持自身的高洁。”两人于是向北来到首阳山,在那里饿死。像伯夷叔齐这样的人,可以得到富贵却没有这样做。高尚的气节孤傲的行为,坚定心志独自体会自己的快乐,不被俗世拖累,这就是两人的节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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