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似火晚霞
(1991年8月24日)
1984年春老郭从平乡县水利局副局长的位子上退下时,他觉得无愧于党,心中很坦然。然而晚年如何度过呢?一个月后回到阔别40年的故乡,揭开了人生的又一篇章。
村子东南有条伸向田里的路,被水冲了条大深沟。村里出50块钱找人垫,竟没人理茬。老郭在沟边走了几圈,径直找到村支书。“沟,我垫,一分钱也不要!"支书有些紧张,“不,您是老干部啊,我们怎能让您……”“老干部咋啦?谁规定老干部就不能为家乡出点力?”回到家,老郭扛铁锹,背箩头,卷铺盖,拿了几个干粮,走出了家门。晨光里他躬身掘土,星光下背着装满土的箩头向大沟走去,饿了啃口干粮,渴了喝口水;三天后,沟垫平了,路通了。
老伴看他泥头汗脑,眼窝凹陷,边搓洗衣服,边机关枪似地“嘟嘟”道:“呈祥,你这不是找罪受吗,死脑筋!”过后有些人摇着头说:“老郭呀,你真不会享福,你哪有个老局长的来头?”儿子从洛阳来信劝他:您年逾花甲,为革命操劳了大半生,如今也该颐养天年了。
老郭不在乎那一套,仍然我行我素。当听说乡供销社找不到掏粪工,便找上门去。“我干!钱,一分也不要!”他还真当上了义务掏粪工,且一干就是七、八年。第一天掏粪,在厕所后面清淤,屎尿涌出,溅了他一身,令人恶心想吐,可他一点也不在乎,还乐此不疲了。又掏起乡政府、供电所、窑厂等好几家的厕所。就这样,他每天天不亮就出发,天黑才回家。不论刮风下雨,也不论春夏秋冬。
他不愿有片刻闲暇,要把有生之年都献给家乡。只要对乡亲有益的事,他都会义无反顾。一年大年初三,下了大雪。他走出家门,扫雪去了。扫了胡同,扫大街,直扫到公路;冷风夹着雪粒顺着领子、裤腿往身上钻,绒衣、棉袄全湿透了,他摇摇晃晃地回到家时,一头栽在床上,病倒了。
去年3月,他用退休金买了180棵杨树苗、柳杆子,栽到沟边塘,他要把这些树都献给集体,算是今生留给大家的一点纪念。
一天傍晚,他伫望着那一排排青青的杨柳和远处漫天的红霞,胸口一阵发热,他觉得他还未老。
二、几度风雨 痴心不改
一记民间艺人刘明贵
(1991年4月27日)
刘明贵的名字,像他的河南坠子一样响亮,方圆几百里都不陌生。他带领全家走乡串户,跨省越县,自编自演,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几度风雨,几度春秋,从不间断。最近,我带着敬佩之情拜访了他。
一进门,我便发现,在他的屋墙上挂着一块精制的镜匾,上书“行艺为民,寓教于乐”八个大字,那是县委书记亲自送给他的。这不正是对他多年工作的肯定和褒奖吗?多年来,他共创作出各种题材的小段300多个,并多次被地、省、中央新闻单位采用,他的名字已被载入《中国文艺界名人辞典》《中国曲艺志》《中国残疾人名人辞典》之中。
作为一个长期生活在群众中间的民间艺人,他善于发现,善于总结,善于把党的各项方针政策用通俗的语言表达出来。前几年,他创作出《计划生育好处多》《孩子多了累死妈》《娶女婿》等段子,参加县计划生育宣传队,随医生下乡。进驻高洼村时,陈书香的媳妇就是不去听,不上环。刘明贵小鼓一夹,推门进了陈家。他往炕沿儿一坐,鼓一敲,竹筒一打,专门给她唱!陈妻笑了,又哭了,她说:“你唱得一点不假。我再也不生了……”在常屯村,半聋赵老太太阻拦生了三个妮的儿媳上环。明贵对着她耳朵唱,“大娘,听清了吗?”老太太摇头,他再加大嗓门。半天,老太太笑了,反倒劝开了儿媳:“你也来听听吧,明贵唱得对,你快去带环去吧!……”一场下来,他嗓子哑了,衣裳被汗水浸透了。去年,他又创作出《计划生育三化好》等节目,在全县15个乡镇演出后,又参加地区计划生育演讲团,到各县巡回演出。
世上没有一帆风顺的航行,辉煌的事业总伴随着不同程度的牺牲。1982年他全家下乡演出,不幸的是一场车祸临头,刘明贵受重伤住进医院,大儿子不幸离去,儿媳带着不满周岁孙女改嫁了。这对他是多大的打击呀!乡亲们劝他改行,有的说这是报应。可他,历尽磨难痴心不改,又把小儿殿台、儿媳闵凡生培养成琴手和演员。至今,他、老伴宋兰亭和儿子儿媳一家4人仍在登台演出。
附记:
“刘明贵是你村的吧?是你哥哥吧?”
总有人这样问我。我说:“不是一个村的,他本名不叫刘明贵,那是艺名。”
刘明贵是我老乡,邻村的,河南坠子演员,从小听他说书。1991年4月的一天,我到邢台日报社去送稿,政文科老科长张林昭说,报纸新开辟了一个栏目,你写一写刘明贵吧。
我领了任务,在县文化馆找到在县里演出的刘明贵,进行了采访。刘明贵很健谈,说的事绘声绘色。我如实记录整理成文,经时任政文科副科长冯良才编辑,刊发在周末版头版头条。
三、 好人一生平安
(2009.9.9)
郝科长去世几年了,提起他时人们都要感慨一番。
我爱人刚参加工作时在郝科长(尊称为郝大爷)手下当兵,说到他非常钦佩,但又透着几分不解。
郝科长很正直。八九十年代,他在县检察院控申科当科长,办事的给他送一只鸡,他不收,非得退给人家;人家跑了,他拎着鸡,送到伙房,炖了给大家吃。
郝科长很认真。单位里的报纸老是丢三落四。他退休后,让他分发报纸,少了就登记下来,月末同邮递员核对,缺少的报纸,邮局都退了钱。他把退款交到办公室充公。他看报纸很仔细,看过的报纸(自己的报纸)上红蓝铅笔画得一道一道的。
在县城工作的都有房子,他没有盖房子(或许把积葍都给儿女了),住着单位的一间房。退休后,因为刚续了一个老伴,不便回老家,一直住着。单位搬迁后,不让住了,只好回了老家。
回家后,没忘交党费的事,到时候就来交。不像一些人离岗或退休后就不愿交党费了,不催促几次不交。有时坐公共汽车来,有时让孙子蹬三轮车来。有一次,大冬天的,还刮着风,见到他,瘦得不成样子,眼睛红肿着,像个烂桃,不断地用小手绢擦。
老郝去世的时候,单位的人都去了,来去的路上都唏嘘不已。后来,听说他后续的老伴也死了,一个人过,不知道什么时间死的,身上都生了蛆。
都说好人一生平安,只是个美好的愿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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