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仍记得第一次看林琳的印象。
因为她实在是太黑了,像是酱油里滴了几滴香油,黑的发亮。
那是70周年校庆,林琳站在仪仗队的最前面,举着校旗从主席台下穿过,我的眼睛追随着她,内心嫉妒这个黝黑挺拔的姑娘。
不知你是否有印象,读书时候,班里每次早操带队的那些学生。广播体操在他们的展示下显得特别柔和优美,他们身上像是有一种魔力,天生极富张力。
林琳就是这样。
“刘艾艾,认识不?”我问坐在旁边的刘艾艾,因为这丫头出了名的八卦,学校里大大小小的八卦没她不知道的。
“林琳你都不认识。”她把沾满薯片渣的手指放在嘴里吮吸,弄得我一阵反胃。
“别这么恶心,行不。”
“信不信抹你脸上?”她伸着的手更是让我觉得趁早离这家伙远一点。
艾艾是来自海滨之城的姑娘,她五短的身材配上圆圆的白嫩的脸,永远是一个中学生的模样。班级里不喜欢她的人很多,因为……我想你以后会知道的,我也懒得赘述。
我离开喧闹的操场,骑着自行车穿过实验中心的大楼,有几个医学生抬着一笼兔子从我旁边经过,我停下来,用脚撑着地面。兔子笼里滴出几滴鲜血,显然他们刚做完实验,这倒霉催的兔子,医学实验的牺牲品。
穿过实验楼之后便是管理学院,我锁好车子朝一楼的厕所方向走去。
厕所隔壁是心理咨询室,门虚掩着。
我敲了下门,没有人答应,于是我推开一点缝隙,喊了声:有人吗?
“请进!”一个温柔的男生声音。
“你好,老师。”
“你好,有什么事吗?”
我从书包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宣传单,上面印着心理咨询室的大logo。
“你好,听说这边可以免费提供心理咨询。”
“啊,是的……不过咨询师今天都不在。”
“你不是咨询师?”我抬头问他,满脸的疑惑。
“我是实习咨询师,以前的学姐介绍我来的。”
“专业对口就行。”
他放下手机,坐正身体,说道,“那好吧。”
那么勉强,我有一瞬间想要离开,但是却坐着没动。
“你好,请问你是哪个学院的?叫什么?”他伸手拿了一本黑色皮面的本子,摊开在里面记录。
“叶落,09级管理学院。”
“那么你想咨询什么方面的问题?”
“我想自杀。”我轻描淡写的说道,“我知道你们帮不了我,就是我上次看到你们的宣传单就过来看看,只是看看对于我并没有什么影响,我还是可以按照原计划去死啊。谁也没办法改变这件事。”
他并没有表现出惊讶,摊开本子依然在上面记录,不时抬头看我一眼,这让我很气恼,原来连死也不值得被人同情吗?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
“什么时候?我猜是我爸上次把我脑袋摁进马桶,叫嚣着说‘你去死吧!’,或者是我妈有一次说,‘你这个白眼狼。’我也不记得了。”
“你去专业的机构咨询过吗?”
“去过,高三的时候我在学校宿舍割腕,没割成,我那天天泡网吧的室友不知道为什么早回来了,她看到桌上新买的剃须刀,就怀疑我要自杀,我当然是要自杀,但我说我要刮腋毛。呵呵,她不信非要带我去医院。”
“医生看了,说我重度抑郁,要打电话通知我家人,我妈来了,她从进医院走廊就开始哭,整个医院都能听到她的哭声,她一边哭一边说‘你这个白眼狼,我这么辛苦养大你,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你要死,你要死对得起我吗?’”
“她总是这样,她待我不错,一开始被我爸用脚踢的时候我试图跟她沟通,可是没有用,我理解不了她的脑回路。”
我停下来,不想再说。对面这位还没毕业的心理学专业的小帅哥也许并不能理解我,我站起来准备离开。
“你等等,这是我QQ号码。”他从本子上撕下一块纸条递给我,“我想你每天无聊的时候愿意找我聊聊吧。”
我将纸条团进口袋,外面的阳光真好,可惜我享受不了多久了。
也许我并不想死,我爸将我推倒在卧室门口,用脚踢我,他踢到我的肋骨上,我疼得难受,那时候我大喊:“爸爸,我不想死,别踢了。”
你看我是多么想活着,我去和我妈妈讲,我妈妈爱我,我知道她爱我。
因为她总是说:妈妈爱你。
家里经济不好的时候没钱买肉,妈妈总是买那么小几两肉,和冬瓜炖成汤,全留给我一个人喝。
我说,妈你也喝。
妈妈总是说,我不爱喝,挺味的。
但是我闻了闻,很鲜美啊。我一股脑喝完,妈妈说,落落,你要好好读书,长大了去大城市,一定要给妈妈争气。
我很争气,我考上了大城市的医学院,但是分数差一点,被调剂到管理学院。
我放假回家,妈妈总是说,她在医学院上学呢。
对方如果要问什么专业,妈妈便闭口不提。她开始埋怨我,觉得我不能成为一名医生对不起她这些年的栽培。
现在我看到刘艾艾挽着男朋友的胳膊走过来。
她说:“叶落,你跑哪去了?”
“瞎逛呗,还能去哪?”
“你不看晚上的文艺汇演啊,听说有维密秀呢。”她发出一串哈哈大笑,她男友用胳膊肘了一下她,提醒她旁边一群人正在看她呢,她并没有在意,白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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