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埃及象形文字传奇
19. 沙漠游泳开天辟地
图特神创立象形文字是古埃及的民间神话传说。寻找象形文字的源头，需要从天庭回到人间真实的现场，跟随埃及先民的脚步去搜寻古文字创世的蛛丝马迹。
诡异的是，回到人间找到的第一条线索，居然还是神话。
BBC古埃及历史纪录片《埃及四千年》，英国作家乔安·弗莱彻讲述了一个在埃及广为流传的创世神话：居住在赫里奥波利斯（Heliopolis）的太阳神（阿蒙-拉），“创造了万物并让它们存活”。当阿蒙-拉哀哭时，他的眼泪落到地上就变成了人。拉神后来年事已高，人类趁机有所图谋，令太阳神非常恼怒，决定惩罚这些惹麻烦的人（有点儿像《圣经》里巴别塔的故事情节）。执行惩罚的重任落在了天空之神哈托尔(Hathor)肩上。哈托尔是女性保护者也是欢乐之神，通常以头戴圆盘和牡牛角冠的女人形象出现。她当即化身为女战神塞赫美特，开始对惹麻烦之人进行杀戮。
图右坐着手持权杖的哈托尔(Hathor)女神，图左为佩带羽毛的正义之神玛特(Maat)女神
为了逃避女神的追杀，惶恐不安的人类躲进了非洲撒哈拉沙漠东北角深处。撒哈拉沙漠灼热荒芜，黄沙漫天，正适合战神施行毁灭性的杀戮。直到太阳神看到死伤的人已经足够，传令哈托尔收手，人类才得以离开撒哈拉沙漠逃亡到尼罗河谷……
打开非洲卫星地图。非洲北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金黄色，即世界上面积最大的撒哈拉沙漠。撒哈拉大沙漠的东北，似一支莲花镶嵌在沙海上，花杆是世界第一长河尼罗河，花瓣是尼罗河三角洲。
埃及卫星地形图
整个埃及的疆土略呈不规则的四方形，全长6670公里的尼罗河，从南到北流贯埃及全境。除开尼罗河流经的狭长河谷，埃及国土全境的95%均为沙漠。以尼罗河为界，西为撒哈拉大沙漠的主体（利比亚沙漠），东为撒哈拉大沙漠的边缘埃及东部沙漠（或称阿拉伯沙漠）。埃及东部沙漠多砾漠和裸露岩丘，而西部撒哈拉沙漠是世界最大的沙质荒漠，一望无际的沙原沙丘，气候炎热干燥，是地球上最不适合人类或生物生存的地方。
撒哈拉大沙漠边缘地带，作者摄于埃及东部沙漠
让我们把镜头拉到1933年10月。一支从欧洲来的探险队，先坐吉普赛小飞机，然后换乘吉普越野车，最后以步行方式前往沙漠深处的基尔夫•凯比尔（Gilf Kebir）高原，行程达到600公里。据说他们要去寻找泽祖拉（Zerzura），传说中的“失落的绿洲”。
在洞穴中工作的拉斯洛•阿尔马西伯爵
探险队的领队，来自匈牙利的贵族拉斯洛•阿尔马西（László Almásy）伯爵，曾以飞行教官的身份参加过奥匈帝国皇家航空兵部队。退役后热衷于驾车狩猎，多次从埃及沿尼罗河驱车前往苏丹，据说他是世界上第一位驾驶汽车冒险进入沙漠深处的人。探险队的副领队、英国人特里克•克莱顿（Patrick Clayton），曾担任过英国皇家陆军野战炮兵军官，后来在非洲测量部门工作了近 20 年，十分了解埃及西部沙漠。战争期间他帮助过许多被纳粹囚禁的难民，将他们从干旱沙漠的死亡中解救出来。克莱顿告诉阿尔马西伯爵，他在上一年抵达了这个基尔夫•凯比尔高地实施测量，并在干涸的苏拉河谷（Wadi Sura）发现了一幅涂抹有长颈鹿、鸵鸟和长角牛被人类驱赶形象的古代岩画。
苏拉河谷的长颈鹿、鸵鸟和长角牛被人类驱赶的古代岩画
探险队即将走进基尔夫•凯比尔高原。高原距尼罗河约600公里，位于广阔的撒哈拉沙漠东部的中心地带，几乎靠着埃及与利比亚的边境线，它的名称可以翻译为“伟大的障碍”。这个 7,770 平方公里的砂岩高原，目前已成为埃及凯比尔国家公园的“心脏”。这里拥有我们这个星球最极端的气候，是地球上最干燥的地方。不仅因为该地区完全无雨(年平均降雨量几乎达不到0.1毫米，可能每20年才有一次降雨)，而且因为地质干旱指数超过200，意味着地面水的蒸发量是降水量的200倍。
从基比尔山脊到西南部的苏拉河谷景色
阿尔马西和他的探险队在这个极端干热的沙漠深处，不仅找到了所谓“失落的绿洲”泽祖拉，而且，在意料之外，他们找到了“开天辟地的游泳者”。
苏拉河谷的游泳者洞穴
阿尔马西伯爵攀上一个不太高的山丘，突然看到一个巨大的山洞，他与伙伴们迅速钻了进去。就在褐红色的洞壁上，一幅幅人工涂抹绘制的图画呈现在他们面前，阿尔马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最不可思议的图画是几幅以细小线条勾勒的人物——这些远古的先民伸出胳膊腿儿在游泳！不仅游泳的姿势优美，而且还能猜测出他们游泳所在地的湖水很深、水面很阔。
游泳者洞穴中的岩画，左下方有游泳者
洞穴中的岩画还有站立着的远古人类素描，也包括长颈鹿和河马的速写轮廓。岩画的图像是如此生动且视觉效果惊人，阿尔马西立即拿出画笔临摹和记录，后来在他 1934 年出版的著作《未知的撒哈拉沙漠》中专门用了一章的篇幅介绍他的发现。这个被命名为“游泳者岩洞”，以及附近其他的岩洞，至少在公元前5000年之前就已经形成。那时非洲的潮湿时期刚刚开始，撒哈拉沙漠俨然不同于今天的风沙遍地，远比今天更绿、更湿润。这里曾经河流纵横，泉水叮咚；大小湖泊星罗棋布，植物茂盛，百花争艳，飞禽走兽出没其间。在阿尔马西发现的“游泳者岩洞”的前方，当年就是奔流不息的苏拉河和一个巨型的湖泊。
岩画左侧用不同的颜料吹制的手印，手印下方绘有三个蹲伏的人物
“游泳者”显然不是岩画描绘的唯一人类。这里还有其他人，一些人穿着华丽，另一些人显然在从事某种活动。精心雕刻的羚羊蹄印为迷人的景点增添了另类的元素。最引人注目的是无数手印，这些手印是古代艺术家张开手指将颜料吹到岩面上而产生的。与许多岩石艺术一样，它们留下的印记既直接又熟悉，难以捉摸且神秘莫测。
新石器时代的远古先民，最早的“埃及人”（如果我们可以在埃及出现之前这样称呼他们），确实出现在撒哈拉地区开始干燥之前的非洲东北部。“游泳者岩洞”里奇异的史前岩画文化，那些以线条方式沟画出自己轮廓的新石器时代的埃及先民，曾定期来到这个苏拉河谷，这里是他们社交往来的一个聚会场所。
游泳者洞穴中对史前人类的描绘
1992年，阿尔马西和克莱顿等人都被作家迈克尔·翁达杰(Michael Ondaatje)写进了他的小说《英国病人》并改编为同名电影，成为主角的原型和万众瞩目的焦点人物。该影片获得了第69届奥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女配角、最佳摄影等9项大奖。虽然翁达杰写作的故事纯属虚构（如英国飞机飞越撒哈拉沙漠被德军击落，驾驶员失去记忆被称为“英国病人”，从而引来了一段爱恨情仇的演义情节），但围绕寻找泽祖拉和游泳者洞穴等事件，却是改编自真实的阿尔马西远征撒哈拉沙漠的回忆文字。
《英国病人》广告宣传画中的阿尔马西
然而，我们的关注焦点在于游泳者的图画，以及其他人物和动物的岩画，这一切似乎让我们看到了公元前5000年前后象形文字开天辟地的源头活水——图画文字(pictorial writing)的滥觞。先民们手持某种工具，在岩壁上画出的一种简洁的图形符号，以表达某种事物或行为，例如游泳，例如打猎等等，正是我们心心念念想要寻找的东西。发生的地点就在撒哈拉大沙漠（或许当时可称为撒哈拉草原）的苏拉河谷，后来也被称为“岩画谷”。
游泳者洞穴中的游泳者
当历史的时针转到2002年，由马西莫·福吉尼 (Massimo Foggini) 和艾哈迈德·米斯蒂考伊 (Ahmed Mistikaoui) 率领的意大利-埃及旅游团在苏拉河谷发现了第二个大型的但更为壮观的岩画洞穴——野兽洞穴（Cave of Beasts），不仅让古老的游泳者洞穴，而且让整个撒哈拉沙漠中的其他类似遗址都相形见绌。
苏拉河谷游泳者洞穴和野兽洞穴的卫星图
马西姆·福吉尼，一位成功的意大利企业家，一家国际汽车零部件制造集团的拥有者。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让他的中年与沙漠探险联系在一起。2002年，福吉尼带着他的儿子雅各布（Jacopo），踏着“英国病人”阿尔马西伯爵的脚步，加入了埃及旅行家艾哈迈德·米斯蒂考伊上校组织的撒哈拉沙漠探险队。
马西姆·福吉尼与儿子雅各布
马西姆•福吉尼发现野兽洞穴
就在阿尔马西发现游泳者洞穴的西北方10公里处，马西姆·福吉尼找到了这座更大的岩画洞穴。这座洞穴因为岩画主要呈现动物而被命名“野兽洞穴”。同时，这个洞也根据他的名字（包括共同发现者）命名为“福吉尼-米斯蒂考伊洞”（Foggini-Mestikawi Cave）。埃及政府在洞前放置了一块牌匾以纪念福吉尼，意大利汽车零件制造商也被冠以“埃及考古学者”的名号。
野兽洞岩画细部1
野兽洞岩画细部2
福吉尼发现的野兽洞穴，宽约17米，高近7米，洞穴墙壁上散布着野生动物的图画，包括大象、鸵鸟、瞪羚和长颈鹿，以及无头的神话生物；也覆盖着成群的跳舞、漂浮或游泳的古代人类图像，他们或在家庭场景中跳舞，或参与神秘的仪式，或带着弓箭狩猎，以及弓箭手之间发生战斗。整个岩壁上有大约6000到8000种动物与人类造型，分别用红色、黄色、白色和黑色颜料绘制，看来不禁令人瞠目结舌。
黄色手印跳舞人与石刻图案相交叠的印记
在野兽洞穴壁画中，还有一些令人迷惑不解的手印、足印和稀奇古怪的图印，给岩石画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例如，上图中黄色手印跳舞人与石刻图案相交叠的印记，在埃及东部更接近尼罗河谷的几个遗址上也曾被发现过。手印图案的艺术手法作为一种有力的证据，可能表明埃及沙漠草原艺术与尼罗河谷艺术的关联，即两者之间具有先后传承性。
无论是游泳者洞穴还是野兽洞穴，一旦看到这些琳琅满目的岩石壁画，阻隔在古代无名艺术家和现代观看者之间7000多年的历史仿佛突然消失，充分展示了古埃及原始图画（文字）的魅力。
野兽洞穴岩画中的史前人物形象
尽管没有出土遗骸或文物来确证苏拉河谷洞穴艺术主人的身份，人们大抵可以猜测，约在公元前5000年之前，这些生长繁衍在撒哈拉的人类就是古埃及先民。他们主要是由来自基尔夫•凯比尔高地以南属于哈姆语系的非洲部落，与来自亚洲西北部属于塞姆语系的部落，在长期历史交往过程中逐渐融合而成。原始非洲哈姆人或许是人类各种族的共同祖母、约20万年前埃塞俄比亚的一位妇女“科学夏娃”的后裔；原始亚洲塞姆人或许是生活在美索不达米亚两河流域周边的民族。这些不同的原始部落和民族，特别是原始哈姆人与原始塞姆人，融合成了具有统一语言的塞·哈语系的古埃及人。
我们曾经说过：图特神初始创立的埃及文字，必定会是图画文字。苏拉河谷洞穴中的原始图画，固然不能视为埃及语言的书面表达形式，但是，它们毕竟拉开了象形文字出世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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