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序

解忧序

作者：盛雪

（本文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泉与尘坐，饮茶毕，闲话。因见尘形容晦暗，精神委靡，不肖寻常，遂问，曰病，问病酒故？时气故？案牍劳形故？尘沉吟久，似有踟躇意。泉关切之情溢，问之再三，尘乃答，自云曾游于竹溪畔，得遇君子，小晤，与之语，有相见恨晚意。盘桓未几，时不我待，泫然别时，断玉为盟。然时日久，幽思难忘，将衍沉疴。

泉讶然，“此君若何？”尘曰：“观彼君子，温润如玉，华采其貌，幽兰其质，既相知兮，终不可谖。终不来即，室是远而。”泉亦叹息，“其思若何？”尘似恸，以袖掩面，良久方曰：“我之思君，日月无断绝矣。一月雪落，此城彼城，碎之为幻为梦。轩窗久伫，寒上眉黛，覆之无迹无垠。炉火在侧，烛光在膝，我之思君，苍穹不过一芥耳。二月雪残，天寂地寥，远眺似见，君御冰而行，奏早春韵律十二，隐梅花香雪千株。一黑椋鸟，翅卷乌云，投碎石于空，缤纷如雨。醒时一灯如豆，永巷寒深。三月草长，鸟声湿软，海之女巫于珊瑚礁石晾晒典藏，我以青丝，我以妙音，贸之小遇，君自千年行船而来，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四月莺飞，杨柳织烟，绿轻红薄，曾与君对座观雨，雷电起始，自天幕摩擦，雨似飞蛾，冲锋陷阵，源源而下。野草如茵，虹彩半挂，幽玄之态浥尘，寂静之味绵长。今君滞留何处，风又飘飘，信亦迢迢。如踏郊野，见花吹雪否？有斜阳落衣否？五月听雨，雨上芭蕉，早晚潇潇。我意芬芳，我意青梅，我意酒酿。雨如箭簇， 势若裂帛，钉心愿于泥土。我三退让，是处芜城，顾左右叹此困。此追随耳，君何知也。六月莲睡，水声若环佩，起横塘侧，叶田田，蘸周郎笔意，写烟水红尘，悠远古韵。风淡淡，扯悠长柳带，勒蝉鸣鸟啼，忧郁诗行。藕之痛埋于泥，水之广隔成恨，字无行，思无计，时无崖，人无约。七月流火，未阻马蹄，徘徊踟躇，坚贞如一。炎热裹胁色彩，玫瑰出卖情爱。集市无人，布袍蒙面，望烟尘绝迹处，君似踏足一方阴凉。八月挥镰，割刈流光，水抛星子闲垂钓，竹引牵牛上丹青。欲探广寒，不见云车。凭竹而立，心之忧矣，若即若离，青青子矜。九月离歌，万物沉硕，失彼河床之温厚，失彼山冈之森莽。女萝菟丝，托松缠绵，逐春风之轻斜，餐秋露之微凉。樵子持斧，缚之索绳，引农人之灶塘，摹袅娜之炊烟。谓之幸也运也。十月叶舞，莺语敲尽，随水流长沟，题受授小字，无人得见，开何花，结何果。昨，羞于检视，今，无可阻挡，眼嶂迷雾，身付烟波，不见礁石密布，暗藏杀机。十一月空寂，如光洒杯中，执着于行，不解停留。似粉红柔蓝，似落羽轻尘，玄女收挽流霞，机杼亦抛云翳，鸟雀尽飞，江天寥廓，蒲草丝尽断，磐石似转移。十二月离席，徒步行走，日过三百余，用尽宠爱。我持刻刀，雕刻日夜，此恨绵长，如水东逝。”

泉听罢，添茶三旬，方曰：“如此自是情深，何至于形容枯槁，大成病状。当寻法排遣。我曾见东南有一园，名曰敦秀，四时草花繁馥，不可足道。有千树梨花，雅洁如雪，落英缤纷，桃之夭夭，脉脉低垂，枝桠应风翩翩轻弋，暗香清逸。行林间，常见游人或漫步，或嬉戏，或悠然击筑，或踏足起舞。园中央庭院回廊，但见翠篁蓊郁，绿竹成荫。因风过，龙吟细细，凤尾森森，或携琴，或持箫，于月下独坐，悠然若尘外。庭侧小径蜿蜒，直接河州临水处，天水相接，景观开扬，名曰鸣翠，春秋荷香远溢，一碧擎天，有采莲女子驾舟徐行，与垂钓者轻歌漫答。园中心有山，一径盘旋而上，欲入云，其上有亭，曰邀仙，文人雅士登高之处。相传有一名士，名羽，于微醺夜登亭，闻一众神仙饮宴云后，遂出声相邀，仙集于亭，与羽联诗对句，畅饮琼酿，至晓方散，不亦乐乎，其亭遂名。坐亭上，春见花陌如云，夏纳浓荫于身，秋感霜叶坠凉，冬观瑞雪梅香。浑然忘俗处，方知不染身。如此胜景，岂可不至耳？待明日至，把臂同游，以遣愁闷。”尘闻之，默然无语。眉山微蹙。

泉继而曰：“驱车百十里处，闻有一水，名曰青逸，烟波浩淼，聚四时之气象，尘不欲一探?”尘曰：“如何?”泉曰：“此水八百里，接地脉之广，托青山之奇，长空展卷，风云画图，碧水设局，星月对弈，或而云船潜影，似与游鱼嬉，或而雁阵排空，如写人人字。黄昏近，云借日生辉，状如火烧，向晚霞光，散而成绮，垂落柳行两岸，有渐归鸟，倏忽来去，孤舟唱晚，羁旅行迟，更兼晓风残月，寄江湖漂泊之苦楚，发游子思乡之哀情。九十月始，朔风呼号，猿声哀鸣，浊浪千尺，催八仙之船，蛟龙腾挪，接柳毅之书，渔子止步，哀明日之炊，行者闭户，寻箧底之衣。至若风和镜磨，明月当轩，天接水连，澄澈若天地初开，两三蛙鼓，一点惊鹊，幽深似无上禅境。今与尘夜行一观，可也?”尘沉吟须臾，似有所动，然曰：“心有疾，便眼前乐事，全无趣味矣！”

泉又云：“尝闻君子有三乐：父母俱在，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尘三乐仅得其一，岂不见乎？父母在堂，自当振奋，冬温夏清，行孝膝下，不可懈怠。兄弟和睦，和气致祥，友朋相亲，琴瑟相和。前路漫漫，实则稍纵即逝，韶光如白驹过隙，万事须待亲躬，能耽误得？况男子朝秦暮楚，彼时誓言，海市蜃楼，全可作过耳清风，岂不闻软红十丈，望久成灰耳?怎可为之沉溺萎靡，终日碌碌，浪掷时日，故旧离疏。仰愧于天，俯怍于人，失之二乐乎？尘听罢，有惶恐意，对泉曰：“汗流浃背，几欲陷迷沼，幸泉君提携，语惊梦中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