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牛
2018年8月25日 星期六 天气：晴
图文|巨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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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牛是一只瘦狗，蝴蝶犬和田园犬的杂交，虽然长得不算太差，但是很多人都喜欢取笑它，甚至是一向正经的隔壁大叔，在来气的时候，都喜欢叫它狗杂种，每当这个时候，三牛还是一如既往地在他们面前摆尾吐舌。
把三牛带回家其实是个小意外，那天我被母亲推着经过街市的时候，母亲在一个猪肉档前面停了下来，她拿起一根猪骨左右观察，她这样招摇的动作一下子引来了三牛的注意，它呼呼地喘着大气，一屁股坐在母亲旁边盯着我们，确切地说，是盯着母亲手中的猪骨。
它全身上下实在是脏透了，可是它的眼神却是如此饥渴和忧伤，我看着这条瘦弱的小狗，怜悯之心骤然浮现，我扯着母亲的衣襟说：“我们把它带回家吧。”
母亲有点惊讶地看着我，然后低头望了一眼三牛，她点了点头。
母亲曾经对我说：“这辈子，无论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哪怕是摘天上的星星给你，都行。”母亲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在我躺在床上的那段日子里，我一直想不明白，母亲为何变得如此妥协，甚至在我看来，她的爱突然间多到我开始心慌。直到有一天，当我躺了三个月后想从床上起身拿水时，我双脚无力地跪倒在地，我的哀叫引来母亲一阵嚎啕大哭，母亲说，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后来我终于知道，我的残废，源自母亲的疏忽。所以我想要带三牛回家，母亲即便惊讶，还是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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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发现我能跟三牛交流互动的时候，我竟然十分伤感。
那天，我坐在轮椅上发呆，三牛突然跑了过来舔了一下我的脚丫，因为许久不用下地走路，我几乎每天都光着自己的小脚丫子。
我开始胡思乱想，正当想得入神之时，脚下传来了一句话：“我猜你很想起来走路。”
就这样一句话，让我惊讶不已，因为这句话，居然是从一只名叫三牛的小狗说出来的，我推着轮椅后退了几步，然后仔细地看着三牛说：“你...刚刚说什么？”
“我们来个约定好吗？”三牛直接跳过了我的惊讶，就像一位相谈甚欢的老友那般注视着我。
“什么约定？”
“半年以后，当我离开的时候，你就起来走路。”说这句的时候，三牛的眼神里夹杂着我看不懂的忧伤。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这只瘦小的小狗。
“我跟你一样，已经十二三岁了，可是不同的是，我已经老得不行，身体还带着一堆毛病，我撑不了多久的。生老病死，这就是规律。”三牛说完，走向庭院的中央，静静地望着上方的天空。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狗的寿命只有十几岁，我从来都不敢想象三牛离开我的样子，我一想到就哭，我一哭三牛就骂我傻，可我就是柔弱，实实在在的懦夫。
这之后三牛成了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们经常一起聊天、散步、吃饭、洗澡，还有睡觉。母亲知道我需要伙伴，所以从来都不曾反对。
但是大家都觉得很好奇，为什么我能跟三牛交流谈话呢，在别人听来，三牛的言语只是汪汪汪，而我却能读懂它内心的想法。
我曾经问三牛：“为什么我能听懂你在说什么？”
三牛说：“上天已经夺走了你宝贵的行走能力，还你一样听懂狗语的交流本领，并不出奇。”
我笑了，觉得这个理由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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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请了城里最有名的大夫给我治病，但是我特别反感。
大夫给我检查了一个月的身体，逼着我灌下了无数汤药，然后对我始终是：摇摇头。
一开始大夫会说：“要鼓励他起来多活动活动，不能老是坐着。”
后来大夫说：“他其实可以走，就是不愿意。”
再后来大夫背着我在父亲面前说：“他身体没毛病，是这里病了。”大夫不想打击我，可是他的话还是被三牛听见了，当它跑过来问我大夫指着胸口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我假装充耳不闻。
在我的坚持反对下，父亲终于撤走了大夫，我恢复了以往自生自灭的态度，我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悲痛地哭泣，任凭泪水冲刷自己的脸庞，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那就是个窝囊废。
当我沉浸在悲伤的世界里一蹶不振的时候，三牛竟偷偷跑出去了。
第一个发现三牛不见的，是母亲。母亲煮好了午饭拿出来的时候，发现往常摇头摆尾的三牛居然没有过来各种谄媚，她开始四处呼叫三牛，可是没有任何回应，母亲对着我的屋子喊：“孩子，小狗好像不见了。”
我推着轮椅从房间里奔出来，地上放着那个熟悉的狗盆，里面装着的都是三牛最爱吃的各种美味，可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却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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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牛回来的时候，距离我们之间的约定，已经过了三个多月。
它是自己回家的，看到它的时候，我哭得满脸是泪，这个家伙看起来十分憔悴，而且伤得很重，它一瘸一拐地跨进了家门。
我看着它污秽不堪的样子，我假装很生气地质问：“这些天你去哪了？”
它直接跳过了我的问题说道：“原来瘸子也可以正常走路，你看，我是不是特别勇敢？”
我皱着眉头看着它的四肢，有一只脚被悬吊着，看起来不是很好，母亲知道我心疼三牛，特意请来大夫帮忙三牛检查身体。
大夫检查完后说：“有一只脚怕是废了，加上旧病复发，恐怕……”
三牛汪汪汪直叫，它想制止大夫继续往下说，其实我们都看得出来，三牛老到不行，一副体弱病残的模样，即便大夫不说，我们心里也清楚。
三牛跟着我进屋，当屋子里只剩下我两个的时候，我神色凝重地看着它说：“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三牛突然一阵反胃作呕的样子，硬是从嘴巴里吐了一大堆东西出来，一阵恶臭顿时溢满了整间屋子，在那堆呕吐物里，摆放着一个极小的盒子，看起来十分精致，与旁边的脏污形成鲜明的对比。
三牛用嘴巴咬开盖子，里面放着两根木棍子，它把棍子咬住瘸着走到我跟前，我伸手接过棍子，我仔细一看，发现这竟然是两根迷你型的拐杖。
“如果你愿意拄着拐杖尝试起来走路，我也可以陪你。”三牛悬吊着自己发颤的小脚，慢慢地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紧紧地握住那两根小拐杖，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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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尝试用拐杖站起来走路，但是这个过程很煎熬，我多次想要放弃，但是看到三牛在我旁边一瘸一拐地为我打气时，我沮丧的心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坐在屋子里看书，母亲突然大声尖叫起来，我从屋里直接冲了出去，父亲摸了摸三牛的身体，它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它好像有话要说。
我俯身下去问它：“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三牛眨眨眼睛说：“你终于自己会走了，真好。”
我心里一惊，突然想起拐杖还放在屋里，我已经从里面自己跑出来了，母亲开心到眼泪都流了出来，父亲一边点头一边拍我的肩膀，大家一下子沉浸于我能独立行走的喜悦之中，没人对三牛的离去感到悲伤，除了我。
三牛走了，它闭上了眼睛。我把它放在庭院中央，让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它冰冷的身体，三牛以前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躺在庭院中央晒太阳和发呆，跟我一样。
我突然想起了曾经它说过的一句话：“上天已经夺走了你宝贵的行走能力，还你一样听懂狗语的交流本领，并不出奇。”
所以，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我会走了，而三牛，也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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