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喻
转眼又到了十月,一场大风后,鄂北的天气马上开始冷了。田边柿子树上的柿子被冻的通红,叶子被西北风剥得精光,树杆在风中哆哆嗦嗦发抖。
早上,天干冷干冷,马三 婶 穿上厚厚的棉袄,嘴里吐出长长的白气,推开院门,一地的白霜。
快要上冻了,三嫂拿起大扫把,唿啦,唿啦的扫起了地上的落叶。想起还在床上躺着老三,不由得心里一阵高兴。
两口子过日子已经有三十多年,三 婶处处让着她的男人,从不在人面前给三叔争吵,给足了他的面子。但是两人一到酒桌上,没了外人时。三叔从来没赢过,不管喝白的,还是喝啤的,三婶每次把三叔喝的横在那!
三婶的酒量是祖传的,当年两人结婚的时候,娘家一个叔叔过来送亲。七个小伙子陪他一个,从下午开始二点吃饭喝酒,一直喝到4点多。陪酒的来了一拨又一拨,抬出去了一个又一个。
老头年龄六十多岁,辈又长,就坐在上席,白色陶瓷小酒盅,随便你来。不管你碰呢,还是敬的,你干他就干,放通关也行,猜拳也行,来而不惧。
一口酒,一口菜,好不惬意,几乎把一个村的男人都放倒了,他就是不醉!到了下午4点多,菜换了一遍又一遍,村里面认为能喝的男人,没有几个了,都出溜在桌子底下了!三叔的父亲急了,这么多人陪一个人喝酒,还没陪好,说出来丢人。
赶紧叫三奶,拿上一件祖传的红珊珊耳环,送到新媳妇面前,请她透个底,怎么样才能把她那个酒神长辈打发回去。
嫁到了夫家,也不能太给夫家丢面子,三婶就说了:“让他站起来喝吧”
三爷才仿然大悟,传说中,喝酒的人群中有一种人,喝酒不醉,喝酒边喝茶,一年四季不穿袜子,酒顺着小腿,全部跑到鞋底里。
今天正碰到这种人了。
赶紧把村里唯一一个70岁的,还能走的老寿星请来,给他敬酒。她叔再不敢托大,站起来接了老人家的一杯酒,喝完立马告辞。他走后,坐过地上,有二个明显的湿脚印!
从此大家都知道,三婶家人能喝。那时候的农村,哪有什么瓶装酒,都是农村的自己酿酒。
两块钱一斤的散酒,但是是好酒,闻着一股粮食的香味,不添加任何添加剂,微微的汾!
湖北的冬天比较寒,夏天30多度,热的像广东,冬天冷的像北方,零下4度很正常。
两口子都喜欢喝酒过日子。
冬天天冷。晚上,三叔三婶关上大门,搞点荤菜,就着火锅,陶瓷的酒壶,装满了酒,偎在火边上。拷着火,一张小桌,两人对饮。喝着热酒,全身暖和。听到外面嗖嗖的落着雪粉,觉的这小日子过的异常的满足。
三嫂真的喜欢喝酒,我们喝到嘴里苦涩,她看到眼里却是迷醉的神情,经常给我们说,酒是粮食精,闻着香喷喷!看到酒场上别人撒酒,非常不喜,觉的是一种浪费。
他们家的经常有酒,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西屋里一个漆黑的大酒缸,半人多高,装满有100斤吧!一大半都埋在泥土里,上面一个厚厚的木盖子,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斤酒,总是喝不完似的。
两人都好这口,经常去酒坊打酒。到了酒坊,赶上出新酒,满屋飘香。店老板拿起一个葫芦瓢,从缸里舀起刚下锅的热酒递给他们俩品尝,两人也不客气,咕咚咕咚一阵饮,就像喝凉水。
新酒很火辣,就容易上火,所以说,买回倒缸里面,埋在土里,去去火气才爽口!
他们家里的酒好像比供销社酒还多,当时是村里一个传奇。
只要来了客人,推开上面的木盖,一阵酒香飘上来。用一个长把的木勺,小心翼翼的往外舀酒,装在酒壶里,端出来给客人喝。
三年前的一个冬天,天气异常寒冷,三叔外出帮人砍树,一去就是三天。
三婶一个人在家,住在儿子新盖的楼房里。
楼房里不能烧火,因为这样把墙壁熏的漆黑,天气又冷,浑身不自在,没火没主。没办法啊,也学着别人烧煤炉!
晚上下起鹅毛大雪,大片大片的雪花,直接的往地丢,不一会都起来了半尺厚。
三婶躺在冰冷的床上睡不着,盖着最厚的被子,身上还是冷清清的。年纪大了,火气也小了,总觉得暖不热。三叔在家还好,两个人两头睡,腿也不觉得冷。
起身把煤炉提进了房间里,关紧门窗。躺下还是觉得冷,就披着衣服走到堂屋,看见了一大半瓶的稻花香放在桌上。走过去,打开盖子一闻,好香!“喝酒能起暖”
也没有下酒的菜,三婶找了一把生花生,偎在床上,一口花生一口酒。一会,大半瓶的45度白酒下了肚,这才觉得身上暖和一些。
关掉电灯,脱掉外衣,出溜一下进了被子……
到了第三天,三叔回来一看,三婶煤气中毒已经走了!满屋子都是酒的香气,三嫂脸上却是红扑扑,安详的好像睡着了,就像三十年前才嫁过来那天晚上……
转眼到了除夕,看着外面厚厚的白雪,呼啸的寒风,三叔叹了一口气。因为疫情的原因,儿子和孙子今年不回来过年。
放完鞭炮以后,三叔孤零零的一个人,觉得格外的冷清。呆呆的坐在桌旁,开了一瓶100多块金装黄鹤楼,倒在两个酒杯里,“滋溜”一声干了一个。
“来,我干了,你也干一杯。就不能耍赖啊,我已经喝了五杯了,你才喝四杯!干!碰……
隔壁邻居起来接年,听见三叔家的特别热闹,好像有人喝的火热。这就奇了怪了,他一个人给谁喝?
推开门进去,只见三叔横着身躺在床上,墙上钉了一个绳子,上面系着一个酒瓶,桌上放着二双筷子,两个酒盅,两个碗。
因为怀念过世的三婶,三叔一张桌,摆了两盅酒,一个人喝两个酒杯,没人描酒,用绳子拴住瓶子,你一杯我一杯,我一杯你一怀,不知不觉喝得酩酊大醉,就像给活着三嫂喝酒一样。
虽然人已经醉了,脸上却流满了寂寞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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