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生而知之，乃学而知之。学从何人？吾师也。自小及长，求学种种均随岁月流逝而渐趋模糊，唯数师之音容笑貌，历久弥新，仿如昨日。
年十四，遇师付子。其人矮且瘦，然中气十足。每晚自习时分，吾辈奋笔疾书，子自操场阔步高歌而过，隔百米而声入耳，音甚清亮，起承转合，无不妥帖。吾暗奇之。
其时任史学之师，授课喜高谈阔论。同辈皆谓史非必考科目，课上嘈杂，生谈笑瞌睡皆有之。付子犹如常开讲，吾于前排与之论，浑不觉铃声响矣。
吾时家不睦，散学之日亦少归家，兼年幼无以立，常默然忍饥，仅小影登奇二友知之。与付子师生不久，奇母常以香蕉糕点遗我，言他人赠之。初不为意，然隔三五日复来。遂诘登奇，始知付子恐伤吾尊，嘱其母勿言明。吾往而问子，子唯笑而已。后糕点来复如常。
吾信之渐深，兼播音室与师宿舍甚近，常晚间至其房叨扰。付子喜饮咖啡，陋室慢煮，邀余共享。余以苦涩拒，然乐闻其香。付子不以为然，谓余尚未谙其妙，放民乐，自饮之。余今犹记子之室甚陋，床小桌破，然热气缭绕，琴声悠扬，在吾则为胜景。
付子爱书，室左横一书架，余自任意取读，子并无他言。一日，余问架上《金瓶梅》为何书。子腆然不言，余甚奇之，言借，子默然不允，后又亲取书置余手，曰:“尔自观之。”然余走马观花，觉非吾所喜，不二日而还，后并无甚记忆。
余最爱为《中国文学意向分析》，“雨夜之凄柔”、“月象之多义”，此二者甚殊，余今犹记。后五年，吾于太学学“文学理论”课，同辈皆以为难，独吾毫不吃力，高居榜首，盖幼时之功矣。
又二年，吾升至高中，彼时无电话微信，偶书信往来。一日，友邀余同逛书店。余正手握《千年一叹》读之，忽抬头，见付子亦在。吾自小口拙，惊喜之余竟难以成言，唯默默注视付子。
子见吾手中书，曰:“余秋雨固有所见解，然词藻过于繁丽。”后如何交谈，如何分别，余均不复记忆。但自此不喜余秋雨，读书则拣文句清丽者，每作文亦不好修饰词藻，唯以情意动人，至今犹是。
去岁冬，思付子甚。问及当日他师，言付子几年前辞去编制，渺渺乎不知所往。又问其个人生活，告之因收入少，兼之个矮，人为其媒，皆当地农妇。付子亦瞧不上眼，言难有共识，遂孤身一人至四十许。
天冷风大，吾默然以归。
付子其人，性纯而浪漫，心思细腻而行为豪放，不以金钱为意，不以人言而畏。思及吾当日夜夜至其房间，其皆以礼相待，未以吾年幼而贫小视。时吾二人皆性纯，未及想男女之别，若今之师生如此，定难堪他人深诟矣。
今重审往事，付子于我竟影响至深。恨吾多年口拙，少与人言，未尝报子之恩万一。又近年关，愿吾师衣暖身健，得其所哉！
道之所存，师之所存，感恩吾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