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深深(26)

作者: 西婵 | 来源:发表于2018-10-03 00:00 被阅读0次

    26 Game Over

    傍晚时分,我睁开眼睛,发现陈维杭已经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

    他就像一座雕像一样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引来了病房所有病患及家属的侧目。

    “你醒了?”雕像突然“活”了起来。

    我点点头。

    “我没有你家人或者朋友的电话,所以还没通知他们。我问过林医生,他说等你醒了再说。你看,你需要联系谁,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你帮我把电话拿来就行。“尽管喉咙的干涩,我还是要打断他。

    ”还有你的包,我帮你放在柜子里了。医保卡我拿出来用过,帮你办住院手续,用完就放回去了。“

    我听得几乎要留下眼泪来:陈维杭,你为什么要这么细心?你把能做的都做了,我想说的话还怎么说?

    见我不理他,陈维杭大概以为我是病得没精神,所以自己继续絮叨:“我觉得你还是告诉家里人吧。我公司有点远,白天也不方便过来看你。不过我晚上都会来。我听林医生说,你以前就得过这个病,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陈维杭,”我打断他,不是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了自己想说的话,在清醒的时候,清醒地:“我不想陪你演下去了。对不起……”

    我终于说了出来,虽然未必是最恰当的时机,但也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陈维杭想不到我会在这样的时候冒出这么一句话,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说过的,我可以随时叫停。”我庆幸此刻自己能如此冷静,也讶异自己能如此冷漠。

    “别说这个了,你在生病。”

    陈维杭的声音明显不对。他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但我说不清那是气恼,还是挫败。

    “你说过的,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我说,我们就可以停下来。我现在不想继续了,跟我的病无关。”

    他嘴上不再质疑我的决心,眼睛却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久。

    终于,他收回了视线,起身、离开,背影落寞。

    我吃力地拉起被子,把夕阳的光彩和四周的目光挡在外面,也把我的眼泪藏在里面。


    又一个傍晚来临,林杨“纠集”了一帮我们曾经的同学来到我的病房探病。经过一天的休息,我的状态好了很多。

    别人的病人都得去医生办公室等个把钟头,才能和自己的主治医生聊一会儿。我这里一下子就聚了六七个白大褂,看起来相当气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得了什么疑难杂症,才引来了这样的围观。

    “苑苑,你可是不够意思哈,隔这么多年才来看我们。”不会说话的赵小可原来是我的下铺,如今还是这么口没遮拦,所以收到了一圈白眼。

    “我这不就来了吗?”我当然不会介意这个,毕竟我的病根本就不是因为这话招来的,不如给赵同学个台阶下。

    “别听她瞎说,她这是在放射科看片子把脑子看傻了。”王峥还是那么向着赵小可,帮她打圆场。

    “小可批评得对,我是应该早点过来看看大家伙儿。咱们那届的,就你们几个留在本院了吗?”

    “还有凌茵,她在急诊值班呢。”赵小可嘴快。

    凌茵是我们那届最娇俏的姑娘,舞姿曼妙动人,从迎新晚会的时候就一舞成名。

    “她现在可是拼命三娘,在急诊室那可是一条汉子,女汉子。”张军祥依然幽默,不过我仿佛也听到了些许……心疼。因为他又补了一句:“可惜了。”

    见他难得感伤,我安慰:“别这样嘛,我倒想成女汉子,还没机会呢。”

    没想到,我又引来了大家一阵感伤的沉默。

    “我们那时候都没有你成绩好呢。”还是欧艺把话题拉回来,缓和了气氛。

    “就是就是,”赵小可附和,“刘教授到今天还拿你的事迹激励学弟学妹呢。”

    “什么?”天啊,我做了什么?何德很能?

    “就是你那年解剖学免试满分的事呗,说你解剖实验的时候答对了他提的所有问题,他一感动就直接给了你满分。他还说欢迎学弟学妹们效法,可惜此操作仍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赵小可说的得意洋洋。

    我不禁笑出声来,那年为了准备解剖实验,我也没少熬夜来着。

    “别笑啊,这是真的。”赵小可像是怕我不信,一脸真诚。

    “还有高数老师和教生物的程主任,都感叹说没遇到过能拿满分的学生了。”王峥又帮她,作证。

    “怎么可能。”我想他们两个多少有些夸张了。

    “哎,你别谦虚,要不是你转学了,林杨这小子哪有机会拿什么国家奖学金啊。”张军祥终于插上话。

    “啊?”

    “你不知道吧,你走了之后,这小子就疯了,奋发图强,终成学霸。”张军祥一本正经地说。

    “真的?”我其实是深信不疑的,但还是想试试林杨的反应。

    “承让,承让。”林杨用谦虚但毫不心虚,坦荡地接受表扬,并且流露着些许期待,期待我的肯定。

    “客气,客气。都是您努力的结果。我很欣慰嘛。”我笑眯眯的满需他的心愿。

    其实,我更想说的是谢谢。谢谢他们所有人,帮我完成了我的心愿,帮我做了我没能做成的事。


    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很快。我甚至都没有时间想不该想的人和事。

    “那个……我想去卫生间。”

    可能是因为吊了太多水。

    “我陪你。”还是赵小可最热情了,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我身边,一手扶着我的胳膊,一手抓住了输液架,帮我推着。然而,我们刚走出病房门,就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是陈维杭。

    今天他不该在这里出现,毕竟昨天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

    陈维杭站在那里看着我,我们都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还能跟他说什么。我以为我已经说尽了诀别的话,更怕再开口时会不小心说出与他诀别真正的理由。游戏结束不是因为我不想继续,而是因为我发现我已经犯规。

    陈维杭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既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固执的坚持要来这里看我,也无法开口求我不要离开。

    我们就这样尴尬地四目相对。

    好在赵小可好奇心重,扯着我的胳膊问我:“苑苑,这是谁啊?”

    我才回过神,不得不开口:“这是我的朋友,陈维杭。这位是赵医生。”

    “我先去一下洗手间,你先进去等吧。”当着赵小可的面,我也不好撵他走。

    “对对,你先进去吧,我们去去就回。”赵小可大概是花痴发作,居然对陌生人也这么热情,忘了里面还有个叫王峥的同学在盯着她。

    在她的眼睛变成桃心之前,我赶紧把她拉走。

    “喂——”她抗议了:“你怎么这么小气,我就多看你男朋友一眼。这么一个大帅哥,我们吃不到,饱饱眼福总是可以吧。”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他是我男朋友了?赶紧找耳鼻喉的老师看一下。”


    陈维杭一进门,医生们齐齐地闭了嘴,静静打量他。其他病床的患者和家属也感受到了这诡异的气氛,不说话了。

    “来了?”

    作为屋子里唯一认识陈维杭的人,林杨主动上来打招呼,不算客气,也不算不客气。其他人虽然不认识陈维杭,但从林杨的态度也能猜出来此人与我的关系绝不单纯。所以当林杨说“今天就到这儿吧。一会儿你们老板都要来抓人了。”的时候,大家纷纷附和,有多快、散多快。

    陈维杭挤出善意的微笑,送这群医生出病房,道:“慢走。”

    林杨走在最后,在病房门口挡住陈维杭:“别送了,苑婕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情况怎么样?”陈维杭抓住机会赶紧打听我的病情。

    “还说不准。我们会密切观察她的情况。”林杨说得很含糊。

    “什么意思?是还有机会恶化吗?”

    “我只能说,概率是有的,不过很低。苑婕是我的病人,我要保护她的隐私。在她的同意之前,我想我不方便跟你多讲。”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状况,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嗯……”

    林杨犹豫的瞬间,我刚好在走廊里转了个弯,看到病房门口的两个人,立即打断他们的对话:“不必了。”

    三个字换来三个人的沉默。

    终于,林杨先受不了了,说了句“你们好好聊聊吧”,便先离开了。


    我看了看陈维杭,他也在看着我,眼神里有坚持。我拿他没办法,只好带他到走廊尽头,那里人比较少。

    我们又沉默着,却谁也不看谁了,只看窗外。

    我又想起了那天,我在窗外看到的情景。他那天若是向窗外看了,也是这样的视角吗?

    胸口有些闷闷的疼,我收回视线,转身靠在墙上。

    我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所以先开口:“你怎么又来了?”

    “我……担心你。“他吞吞吐吐的,”你也帮了我很多,我也想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

    陈维杭居然找到这样的理由,让我哭笑不得。

    “你不必这样。”

    “你病好之前,我都会来。”

    “我已经告诉蒋琳了。还有我哥,他也会来。”

    我说这话很是心虚,希望陈维杭没有看出来我在说假话,但他就像我想的一样不好骗。

    “是吗?可他们都不在。”陈维杭几乎就要揭穿我了。

    “怎么不在!”哥哥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我一跳。

    我心脏本来就不好,这一吓更是突突地跳起来。

    我捂着胸口,身体有些不稳地向下滑。幸亏我已经靠在墙上,不然我恐怕要栽倒在地上。

    陈维杭下意识地伸手扶我,却终究比哥哥慢了一步。

    哥哥把我扶好、靠墙,瞪着我仔细看了一遍。他脸上的怒意未消,心里却满是担心。

    “哥哥……”我怯怯地叫,心里怕的很,毕竟我没有真的告诉他。

    “先回病房。”

    说着,他双手从后面扶住我的两只胳膊,让我靠在他的身上。

    他的语气很冷,怀抱却是温暖的,推着我向前走。

    走了几步,哥哥忽然停住脚步,我也不得不跟着停下。

    他回头对亦步亦趋跟着的陈维杭说:“在这等我。”

    陈维杭愣了一下,点点头。


    哥哥一直扶着我,帮我我躺到病床上。

    我知道他的脾气。这次生病我没有告诉他,他一定已经很生气了。所以,我小心地保持着安静,任由他帮我摆好拖鞋,放好输液的手、盖好被子。直到他把我安顿好,准备出门,我才终于鼓起勇气,拽住了他的袖子。

    “哥,“我借着扯他袖子的力坐起来,”你让他走吧,别为难他。“

    “你好好躺着。”哥哥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但依然不是平时亲切的样子。

    “我跟他真的没什么。”

    “我知道了。”

    说完,他便往外走了。

    留下我的手尴尬地悬在空气里,还有我僵在嘴边的一句“对不起。”


    其实,哥哥对陈维杭早有耳闻。从我第一次碰到陈维杭、跟他在酒吧喝酒、又一起离开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了。后来陈维杭住到我家,我刻意瞒着他,所以他并没有马上发现。陈维杭带我去北京的时候,我被他的一个熟识的酒商朋友饭店认了出来,所以他就知道了我跟陈维杭单独出去玩的事,甚至还知道了我住在陈家。他之所以从来没有问过我,纯粹是出于对我的信任。这次也是他去博物馆找我,才知道是陈维杭帮我我请了假。

    所以,我哥对陈维杭的印象并不好。不管他有着多么强大的家庭背景,也不管他是不是年轻有为,他就是一个“经常出入各地酒吧的花花公子”。所以,他对陈维杭的态度并不友好,甚至不客气:

    “说说吧,苑婕为什么会进医院。”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发现她不对劲就送她来医院了。她那天早上还好好的。”

    “你知不知道他已经病过两次了?”

    “……”

    面对这样的质问,陈维杭唯有沉默。他是真的不知道我的病史,我和林杨都没有跟他详细说过。

    “她高三的时候,父母过世,悲伤过度就病过一次。后来上医科大,学习太拼命,心肌炎又复发。这是第三次。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真的很抱歉。”陈维杭看着赵卿,眼里充满了真诚和感激,终于有人把我病的前因后果完整的告诉了他。“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过我真的回答不了你的问题。”

    “既然如此,可能真的像苑婕说的,你只是个普通朋友,跟她的病无关。那么,你可以回去了。”

    “我……”陈维杭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苑婕我会照顾,你也不必来看她了。”哥哥的态度缓和了许多,“等苑婕病好了,如果她想跟你联系自然会找你。在那之前你不要来打扰她。”

    “可是,毕竟是我送她来的,我想看着她好好的回去。”

    “谢谢,不过不必了。”

    陈维杭看赵卿态度如此坚决,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送走了陈维杭,哥哥回病房训我。

    可我很好的借助了环境的掩护:躺在调的半高的病床上闭目养神,让他见了我的楚楚可怜的样子就把训人的话憋了回去。

    赵卿清了清嗓子,挤出了一句:“你还好吗?”

    “嗯。”我睁开眼,努力点头,很乖的样子。

    “下次别这样了,知道吗?”哥哥伸手,抚摸我的发顶,“至少,要让我知道。”

    “事情太突然了,我不想让你们担心。”

    “是因为刚才那个人?”哥哥最了解我,他其实知道的最多。

    “都过去了。”我不否认,否认也没有用。

    “妙妙,你要知道,什么人、什么事儿都没有你的身体重要。”哥哥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说着,然后他叹了一口气,吐出三个字:“不值得。”

    “哥,我跟他真的没什么。”我无力地狡辩着,心里的愧疚感又蔓延得更厉害了。

    我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声音,半天才终于说出那句在心里练习了一万遍的:“哥,对不起。”

    “算了,不说了,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我点头答应。

    望着哥哥的离开背影,我心里面的愧疚和委屈一时泛滥,眼泪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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