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遇常常回想起小时候的事。一个冬天,落墟城白雪纷飞,乐臻提着一把弯刀,在一株杨树下翩翩起舞。杨树上已无叶,所以刀风只刮下来一层层白雪。雪白得出奇,覆在杨遇乌黑的发顶和流着血的脚丫子上……这就是杨遇与乐臻的第一次相遇,在一株杨树下,乐臻捡回她,所以她叫杨遇。
乐臻是一个随意的人,杨遇从小跟着他也随意惯了,两人一年到头皆住在山中。夏日在崀山,冬日在绵山,崀山有一个老夫子,教习杨遇读书写字,但老夫子年纪大了,乐臻嫌他走不动,冬日里不肯带他去绵山。为此,老夫子常常怒发冲冠,指天骂地,夜不能寐……乐臻视而不见,杨遇虽存着一份恻隐之心,但到底年幼贪玩,往往巴不得撇下苦口婆心的老夫子。直到有一天,老夫子痛心疾首地对杨遇说,“遇儿,你如此顽劣,皆是老夫教导无方,老夫将来到了泉下,有何面目见你父母啊……”老夫子抹了一把辛酸泪,遥望落墟城。
乐臻从没告诉过杨遇她的父母是谁,所以杨遇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这之后有一天,杨遇死乞白赖地缠着乐臻带她去落墟城玩。乐臻照例躺在树枝上盯着他的弯刀发呆,杨遇鼓着腮帮,瞪大眼睛,蓦地被乐臻俊俏的容颜迷住了……好吧,杨遇不得不承认她从小到大皆是如此,色迷心窍。
杨遇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这一点和乐臻出奇的相似。乐臻为了一坛好酒,可以忍受老夫子三个月的说教,而杨遇为了种一株杨树,可以答应老夫子多读一车书……所以在这一年入冬迁徙至绵山的路途中,杨遇玩起了失踪,她要去看一看落墟城,看看那儿有没有乐臻说的那株杨树。黄昏的时候,乐臻发现杨遇不见了,立刻调转马头去找。杨遇昼伏夜出,穿过了几个镇子,被一伙官差当作女山贼抓起来了。正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时,乐臻提着弯刀飞身而至,三两下打倒了所有官差。然而,一批官差倒下了,又来一批,杨遇发现她和乐臻被团团围住了,官差越来越多,乐臻的弯刀被鲜血染成通红一片。杨遇冲领头的官差喊道,“你快叫他们退下,不要让他们白白送死,为官者不知体恤下属吗?他们每个人也都有父母子女……”那官差头头气的横眉怒目,一挥手,便有更多的官差涌过来。
半晌后,乐臻杀出来一条血路,抱着杨遇逃离包围。杨遇生平第一次见这种场景,内心不可谓不震动,她面如土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乐臻,他们都说我是山贼,可你知道我不是,我不是山贼他们却要抓我,是他们颠倒黑白。”乐臻面无表情地道,“杨遇,我们换座山躲一躲吧。”后来,杨遇听说官差张贴了许多告示,通缉她和乐臻,他们一路追查,果然还查到绵山,于是,他们一把火烧了绵山。杨遇颤颤巍巍地来到乐臻面前,哑着嗓子问,“那崀山呢?有没有被烧掉?”乐臻点头,“不过老夫子已经去了西都。”杨遇黑着脸道,“那我的杨树岂不是被烧死了,这帮混蛋!”
杨遇惹出来的事儿,乐臻给摆平,从小到大皆是如此,即使杨遇已经到了二八年华。老夫子从西都寄来几封信,催促乐臻带着杨遇也去西都。乐臻把信烧了,依旧每日喝他的酒。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乐臻抛下了杨遇,一个人去赴老夫子的约。杨遇对此早有预感,她默默看着乐臻离去,看他提着弯刀的手,看他的袖子上绣着的一朵杨花。趁夜,杨遇去了落墟城,与乐臻愈行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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