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

春分

风暖了，微醺，有脂粉香。出门的时候，我只穿了那半高领的酡红羊绒衫，跨上摩托，去乡野的阡陌游荡。经过村庄的时候，一只笨笨狗跟着我的车后猛跑，我也知道它根本跑不过我，就故意慢速，想逗它气喘吁吁。它果然不胜体力，可能春天里慵懒了身子。

经过村庄那口池塘。枯折的菖蒲丛里，已笔挺挺地蹿出碧玉般的剑尖来，似乎桀骜向着天空发问什么。只是那岸边的杨柳，就温柔多了，似少女掩面垂着秀发，以春水为镜在芳心可可。水真的是澄净，四岸的草木，还有村庄，青山，都规规矩矩蹲了进来，它们都如同塘边的钓者一般笃定。就连那几只花毛肥鸭，都在那棵大柳树下纹丝不动，仿佛睡去了似的。

我当然不想惊动它们，因为我是过客，而它们才是这口池塘的主人。刚才经过村庄时，我还望见一位老妪斜靠着椅，在那兀自摩挲着赤足。春暖了，是晒太阳，还是挠痒痒，亦或是想剪去那可能已扭曲的脚指甲？不得而知。我也不想打扰她，她比我见证了太多的岁月，是岁月的活化石，我惟有心中念佛倾身而过。我在她那满面的皱褶里，找不出现今她的人生是第多少个春，但在她抬头依然的明眸里，分明看出春已驻。我不想打扰她，我愿意自个儿在乡野寻找属于自己的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

有些挑逗的鸟鸣引诱着我的目光移向那树梢。树梢不再枯瘦坚硬了，笼罩了濛濛茸茸的烟绿。我确信是烟绿，就好像“草色遥看近却无”的那种，但在这样的融融里，我更确信绿会迅急增色丰满，直至寻不着那些鸟快乐的身影，也觅不了树网里那些错落有致的村庄。此刻的村庄是“和平与情欲的村庄”，一切因为遮蔽而有了秘密。

乡野里那些恣意绽放的油菜花，升高了土地的厚度，像是村庄一道天然的屏障，将人远远地隔开。你的目光只能从黄灿灿花海的水平面上无限往前游移，才发现村庄原来有着多么的美丽，它在蓝天黄海之间岿然似飞来之境。这些花像是有着强大的磁场，吸引着人不由自主地靠近。这时你可以听见除遥远的布谷声外，那些振翅鼓荡气流的嗡嗡声，那些田沟潺潺的水流声；你还闻见除了粉香外，有绿色青涩的味道，有田泥土腥的味道。这些都是阳光与雨水的有机结合，雨滋阳蕴，就造化出了这样一个缤纷明媚的季节。

人家的田地、菜园里，早人影绰绰了。油菜田周边用竹棍浅浅地支了围；一些空地已然翻新，露出黝黑的质地，只为等待哪天种子的入驻。菜园里，来不及采摘的菜苔已花开，乡亲们已无力阻拦它们的老去；他们更多的精力放在新一茬农作物的培育上，豇豆北瓜已下种，山芋也入土待芽。畴上，覆着白色的薄膜，是给它们盖上被子吧，捂着，二月倒春寒，小心着凉。这些种子不久便会在温润中破土而出，如同人在春的黎明中悠然醒来，眼前旋即春光无限。

蚕豆花转动着黑黑的眼珠，豌豆花化作了千万只白蝶飞舞，婆婆纳点缀着蓝色的小星星，泽漆像是叠着厚厚的五朵云，这些田间地头的浅白深红，很容易吸引着眼球，就如同瞥见美丽如花气质如兰的女子，你就心动着忍不住回首一般。只是喜欢，别无它意。一个连美好都不流连的人，对于生活，他也就失却了情趣，纵使春意盎然也会内心黯然失色。

瞧，那位在杏花树下摆pose自拍的姑娘，她笑得是那般甜蜜，显然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毫无发觉有人在窥视她。她想让美丽的杏花与自己一同入驻永恒的镜头。其实是彼此生辉，既留住这个美丽的春天，又留住美好的人生。她那样甜蜜地微笑着，是将这美好的瞬间定格后递送给心爱的人，想着想着，就不自觉地春心荡漾了？

春分了。春日至此中分。你还不曾感觉出春的到来，其实春已过半了，那是因为你一直在与之无视着错过。一生中能有多少个这样的春天啊。不必宅居，带着一颗尚年轻的心，在春分时节，释放自我，追逐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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