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五颗糖」
图 |「微博：loli武士（侵权删）」
一
月朗风清，顾公子正在庭院作画，只是他这画作得太有意思了，美人在怀，玉足轻露，脚铛响一下，顾公子画一笔。两人还不时耳鬓厮磨。
我内心忍不住感叹兄台好兴致。
这顾公子属实是好雅兴，我穿着夜行衣身上都忍不住发冷，但是他抱着个衣衫单薄的美人儿，竟然作画作到了三更。
此情此景属实是诡谲。
我待在暗丛里，听着两人的对话，几乎要打起盹来。
“美儿，为夫接下来画哪儿呢？”
“夫君该为画中人点绛唇。”
“可为夫手上只有一种笔。”
“夫君点我唇，再移画中唇，岂不点绛唇。”
“美儿不愧是蕙质兰心，与为夫心有灵犀一点通。”
“哼，可惜没几日，夫君就要迎正妻进门，到时哪还有美儿的容身之地。”说罢，这美人居然迎风垂泪。
我试着在冷风中睁眼，就像有一具火钳放在我眼中一样，辣得我想流泪。
但他们现在谈论的话题终于和我相关，我得聚精会神。
“她是她，你是你，你们怎么能一样呢？待她过了门，我寻个由头，把她下堂，把你扶正，我看谁敢说半个不字。”
“你尽是挑好处说，一来二去，我还背了个续弦的由头，我们这辈子看来无法光明正大了。”
顾公子撩过一缕她的碎发，放到鼻翼间细嗅芳香：“你要知道，其他人与你相比，不过是庸脂俗粉，我心里只有你。我们两情久长时，又岂在名分高低？”
他话音落下，另外一只手却不曾停下，他在画卷中的美人儿脸上又涂了些什么。
那位姑娘大概是禁不住夜里的寒风，委屈地说了一句冷，顾公子执意等最后一笔落下，才抱着佳人回房。
顾公子如意算盘打得响亮，我才不愿让林小姐羊入虎口。
我挪到屋前，趁着夜色的笼罩听起了他们的闺房私话。这两个人可能真的被冷风冻着了，一回屋就下榻。
我听不到多余的信息。
接下来，我在顾家九曲回廊的大宅内穿梭，打算寻点有价值的东西，之后误打误撞地来到了书房。
是顾老爷的书房，摊开的笔墨上写了一首诗，是道家的。右边放着一摞纸，我翻开一看，画面上的人大同小异。
全是林小姐的模样。
这什么情况？顾家公子娶林小姐，是因为顾老爷看中了这个儿媳？
二
这般猜测属实带给了我不小的冲击，我从最下层的字画里抽了一张，打算回去同林小姐商量对策。
结果等我蹑手蹑脚地从书房出来时，有一只暗箭射了过来，我毫无防备，凭借着多年苦练的轻功狼狈躲过，只是胳膊外壁难免擦破点皮。
此地不宜久留。
我来不及探究射箭的人是谁，抓住了箭矢，连带着画一起回到客栈。
烛光摇曳，林小姐还没就寝，她一直在等我。
我把那幅画展开，道：“顾老爷桌上放了很多幅画，每一张上面的人都是你。”
林小姐用指腹抚摸着画中人的眉眼，她一边看我一边用画做对照，我百思不得其解，于是问道，你怎么一直看我。
林小姐道：“你不觉得这画中人，跟你也很像吗？”
她先前便说过我们相似，但我并未放在心上，之前也有过疑惑，但是我自有记忆以来一直在秋水阁，从未离开过。
林小姐欲言又止，转移了话题：“对了，今晚在顾公子处，你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说起顾公子我可是滔滔不绝，我说起他和通房丫鬟衣衫单薄，趁着夜色作画，两个人浓情蜜意。
林小姐笑得乐不可支：“顾公子居然是这样的人。”
我点点头，道：“顾公子为人轻浮，还有宠妾灭妻的想法，他不像什么好人。”
林小姐也赞同地说道：“这顾家处处透着古怪，明天见到他们还得万事小心。”
接下来她又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说我一夜风尘，怕是有些饿了，她打开了笼屉的盖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些点心，全是我爱吃的。
我有一瞬间在想，她如若是我亲姊妹便好了。
如此熬了夜，第二天确实是起不来了，顾府的人早早就等在门口，但过了一个时辰，我才悠悠转醒，林小姐亲自为我梳妆绾发，看上去还挺像模像样的。
于是等我们收拾好仪容，又过了半个时辰。
顾管家倒没有不耐烦，只是在我们上马车时，他放了一个极小的凳子，若非三寸金莲，台面很难安稳。
顾管家轻笑了一声：“是老奴考虑欠周，南地的千金同北地的千金多多少少有些差别。”
他这不是指桑骂槐吗？
我也不甘示弱：“的确是你考虑欠周，好歹是一府管家，做事还是得要多考虑一些，想来南地的管家同北地的管家也是有些区别的，日后多注意吧。”
这番交锋谁也没讨了好。
更为糟心的是马车内。
林家的马车宽敞整洁，但顾家安排的马车空间逼仄，属实让人透不过气。
心情本就烦闷，又看到外面骑马的秋十八。
我和林小姐商量的许多事不曾让他知晓，也不知道我以林小姐的身份嫁给顾公子时，他是怎样的一副反应。
这段路程并不长，很快便到了顾府门前，着实累人。
终于来到了议事厅，有两位上了年纪的中年人，一男一女独坐在正位，男的留了山羊胡，女的深紫长裙臂绣青竹，我猜测这两位该是顾家老爷和顾家夫人。
而作为事件的主人公，顾公子却没有露脸。
他们先是解释了一番顾公子没有出面的原因，说他前日为长辈祈福得了风寒，怕把病气过给旁人，于是在宅院里修身养性。
我摆摆手说：“顾公子孝道感人。”
顾夫人步入正题，开始说起林小姐和顾公子的婚事。
“我们找风水先生看过了，7天之后便是良辰吉日，我们打算在那天为你和顾郎准备订亲仪式，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我当然是不同意啊。
我偷偷地同林小姐打了个照面，对顾夫人道，时间太短，难免显得匆促， 再加上令郎身体不适，我觉得这婚期改日再议可好？
顾夫人许是没想到我会违背，一下子没了主意。
顾老爷道：“小儿不过是普通风寒，吃几贴药便生龙活虎，不会影响到大婚，老实说，我们在姑娘出发时就在布置你们成亲的事宜，到现在已经八九不离十，照时间来说并不仓促。”
看来我的时间只剩七天了。
三
吃饭时，我特意摘掉了面纱，露出我本来的模样。
顾夫人率先注意到我的样子，大惊失色，唇齿间说出一串莫名其妙的音节，我听不懂。
但她面上的仓皇失措是真的存在，好似我是什么鬼魅变的一样。
顾老爷也有一些失神，但他很快调整过来，掐住顾夫人的人中，令她清醒过来。
顾夫人恢复了些许清醒，她指着我的样子，道：“狐媚，狐媚，你居然没死透，你怎么不去死呢？”
顾老爷命下人把她带走，她几乎是被拖走的，临走前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我，她一直辱骂我，说你会遭报应的。
我吃了一惊，心中疑云又生，事出反常必有妖。
林小姐紧紧扣着我的手，示意我不要放在心上。
但我没忍住，还是问顾老爷道：“顾夫人，这是？”
顾老爷沉默着没说话，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姑娘长得，像一位故人。”
联想到林小姐对我说起的话，我脑海中大概有了轮廓：“是家母林夫人吗？”
“不不不，不是林夫人”。顾老爷说，我同林夫人长得并不相似。
但接下来他没了聊天的打算，找了个借口离席。
我和林小姐回到客栈，两人大眼瞪小眼。
“我们似乎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这样说道。
林小姐说，可能就是什么山河故人吧，天下之大，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可这里明显是有一些隐情的。那些不见天日的画，那些阴暗的诅咒，我知道的，有些事确实是因我而起，或者说，因为这张脸。
但既然他们不想告诉我，我只能自己寻找答案了。
林小姐双手握住我的胳膊，她郑重其事地告诉我：“我们悔婚吧，逃离林府，逃离顾府，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我说你怎么异想天开呢，我若是想走，还有退路秋水阁，你若是想走，才真的是孤注无援。事情是用来解决的，不是用来逃避的。
她横躺在床上，说她觉得心烦意乱。
可是我也同样心烦意乱，她们瞒着我许多事。我也想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天晚上，趁林小姐熟睡的功夫，我偷偷摸摸溜出了屋子。
夜黑风高，月隐星散，极适合作案。
这次我小心了些，穿上了护甲，饶是暗箭我也能从容应对。
我来到了顾夫人的住宅。
他们这对夫妻也蛮迷惑的，明明顾老爷没有娶通房，顾夫人对顾老爷也言听计从，两个人都老夫老妻了，居然是分房睡的。
顾夫人在数着珠子念经。经书的内容我听不懂，只能看到暗色的珠子一颗一颗划过，原先走过的那一颗变得暗淡，当下划过的珠子，是最剔透的。
她房间里没有烧香，也没供奉什么东西，一点都不像一个修行之人。
但她念了一圈咒语后，后面的内容我听清了。
狐娘娘啊，事情已经过了十载，我日日吃斋念佛，想洗刷身上的罪过，我们原本已经相安无事。
你怎么又派你的化身捣乱呢。
四
我当下列出了等式，我等于狐娘娘的化身，等于会让顾府家宅不宁的有害人物。
这样反而勾起了我的好胜心，我偏偏就要让他们看看我是如何让顾府家宅不宁的。
我十年前还只是一个说话漏风的小孩。
不管她们以为我是谁，我就是秋水阁业务垫底的秋凉月，没破坏他人姻缘，也没毁他人红线。
我沉思的片刻，屋内烛火燃芯，火光猛然炸得很大，我的影子差点投在窗柩，连忙猫身躲避。
等我翻出顾府时，有一个人在院墙下等着我。
他个子很高，抬手可以直接触到墙头，夜里的影子却极短，像一团包裹。
秋十八也来了，他知道我出来。
他把我抵在墙角，在我的脖子上不断地呵气，我觉得有些油腻，想要逃开，但他此时就像一面铜墙般立在我面前，我真的撼动不了他分毫。
我气急败坏地在他鞋上踩了一脚，他吃痛，放开了禁锢我的手腕。
“你是不是被人下药了，有病就去治，”我这样说道，“别灌了别人的迷魂汤朝我泛滥情丝。”
我因为他的行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夜色深沉，街边凉意晚沁，我感觉到有一点点冷，打算回客栈，我对秋十八说：“放开我。”
他用更紧迫的力道圈着我，他说：“这才多久没见，你这脾性是越来越大了”
我再次抬起一条腿，在他身上撞了一下，他不怒反笑：“你这力气劳而无功，真的很难放心你一个人。”
我说了一句很经典的话：“用你管？”
他说你确实不用我管，但临出门前，内门大师兄嘱托我好生照顾你。你不需要我管束，大师兄也不必吗？
听他提起大师兄，我怒气更盛。
我现在需要弄清楚的，是狐娘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秋十八安抚性的摸了摸我的头，我也受用便没躲开，哪知道他趁我一个没注意，塞了一颗黑色药丸进我嘴里。
我诧异地睁大了眼，将药吐了出来
秋十八运气一把将丹药化在了自己舌尖处，一个强吻灵巧的将药送入我的嘴里。
我哪里见过这阵仗，立下慌了，连手都不晓得该往哪里放。
嘴被迫张着，秋十八的舌头也在乱搅，我甚至能感觉到还来不及吞咽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下。
脑子里有什么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女儿家的羞耻感也终于上线，心里就害怕有路过的人瞧见。
一发狠，咬伤了作乱的舌头，秋十八一个吃痛退开了。
但是没想到他居然不怒反笑：“记住，只有我才能对你这样”。
我一把将人推开：“胡闹”。
五
成亲之日很快就到了。
他牵着我的手，马车下面放了一把不大不小的凳子，我踩着凳子时，他以手护着马车顶，以免我碰到。
若不是亲眼见识过这人的风流，还真会误以为这是一位谦谦君子了。
登马车的刹那，我故意抓住他的手做支撑，他任由我动作，在我耳边小声道：“娘子小心。”
下马车时，也是他将我抱了下来。他抱着我跨过了火盆，我们牵着绣球一路来到了大厅，他在我耳边小声道：“娘子该拜堂啦，我在你右边，夫妻对拜时切莫错了方向。”
不得不说，顾公子在讨人欢心方面是有一手的，他在礼仪方面提醒我，事无巨细。我也乐于迎合。
拜过天地之后很快是夫妻交拜，我垂下头，但因为我身量相较其他女子显得挺拔，我不小心撞到了顾公子，那些步摇，单是听声音就觉得硌得难受。
顾公子却并不在意，他隔着盖头帮我整理首饰，我们夫妻交拜时，我有些恍惚。
我被下人送到了洞房。林小姐也跟着我一道。
进入洞房我就和林小姐换了装。
眼下只有趁着成亲宴席，顾老爷会客我才有机会一探其卧室。
不得已也只能委屈林千金。
“放心吧，我一定在天黑之前赶回来”我手里递给林千金一把小刀，以作防身之用。
果然不出我所料，下人都在忙碌，护卫倒是如往常一班一换，关键是最要命的顾老爷此时正在前厅会客。
我悄悄摸进顾老爷的卧室，桌面上有一幅美人图，很熟悉，画中人跟上次在书房看见的是同一个人。
我四处翻找着东西，寻觅一些能解我谜团的东西。
桌面有些乱，零零碎碎的文章堆成了杂物。
这里看来是没有我想查找的东西了，我正要离开，屋顶上端的墙皮脱落，吓了我一跳。
顾家也算是钟鸣鼎食之家，居然这么穷的吗？连修缮屋顶的钱也要省？
我凭借着轻功来到屋顶，这里居然别有洞天。
木质的框架上漆了一层白漆，最上面还加固了砖瓦。
木墙是中空，里面腾放着许多东西。
我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的都是跟我相似的画作。
我目瞪口呆。
顾老爷为什么要拿美人图来填补屋顶的空白呢？这像是专门为画中人打造的金丝笼。
我又抽了两幅画，打算回到房里慢慢研究，但我头顶上方 ，有一块小石子硌着我很不舒服，我抬头去看，只一眼差点吓得我魂飞魄散。
这不是一双人类的眼睛，闷声不语的被铁链紧紧锁住的，鹰的眼睛。
六
翻找了整个屋顶，一共五只鹰，分散在屋顶四个角，中间还有一只。只是它们都失去了行动力。
这顾家人多多少少有些不正常的毛病在身上。谁会把老鹰封在屋顶呢？
人总是对未知充满恐惧，顾老爷房里的这五只鹰的确是诡异，让人忍不住脊柱发凉。
正打算在自习搜索一番，房门吱呀一声响了。我浑身都戒备起来，眼睛也在搜索着藏身之处和逃跑的路线。
还好进来的只是一个小奴仆。
此地不宜久留，抓紧脱身。
等我回到房间时，林小姐坐在镜台前打着盹，我轻轻摇醒她，边换衣服边说了发现的事。
我说起了顾老爷在墙缝之间藏老鹰的事。
她露出了恐惧的眼神。她有些颤抖着说，我以前看过一本风物志的书。
书上说，将一个人的画像填完屋顶，四周绑上老鹰 ，以老鹰的行尸走肉为代价，给画像提供生机，这样，画像中的人便能复活。
不过只是有这样的传言，并没有人去真正实施啊。
我心里一惊，但是还是有哪里不对劲，这种说法太过荒谬。
我觉得有必要再探一次顾老爷的卧室……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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