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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浪荡公子与山中小妹的爱情纠缠

一个浪荡公子与山中小妹的爱情纠缠

作者: 6a27779b0716 | 来源:发表于2019-12-10 08:05 被阅读0次

    吴山情缘

    陈一凡的父亲开着几家窑厂,富甲一方。父亲本指望子承父业,发扬光大,可陈一凡自小却对家族的实业毫无半点兴趣,大学毕业后应聘到区文化馆上班,编辑着一份《文化报》。

    文化部门本是清水衙门,即便每月一期的小报,有时也因资金不足难以发行,陈一凡便自己掏钱印。馆里人都知道陈一凡有个有钱的父亲,背后称其‘陈大少爷’,或者当面戏谑性的管他叫‘陈大善人’。对此,陈一凡只是一笑了之。当然,其中亦不乏嫉妒和嘲笑,陈一凡也从不多想。即使那嫉妒他的人,故作和颜悦色地说:“陈大善人,同志们嘴里淡出个鸟了,您何时发发慈悲心啊……”

    陈一凡随将手中的杂志放到桌上,缓缓地说:“那就今晚上吧!老地方!”

    来人犹如中奖般撒腿奔出编辑部,在走廊里奔走疾呼:“同志们,同志们,下班后老地方!陈大善人请……”

    于是,整个文化馆里一阵欢呼雀跃,如过大年。

    陈一凡在馆里人缘极好,平时上班又无多少事可做,便经常去各个科室转悠。顺便也学了几笔写意画、能弹几指古琴、唱两口吕剧,有时还跟着年轻漂亮的舞蹈老师扭几下腰肢。为此,舞蹈老师误以为陈一凡是喜欢上自己了,竟羞答答了好一阵子。最后当她知道陈一凡只是串串门,对自己并没有那种恋爱的意思时,舞蹈老师还暗暗恨了他一段时日。这个事,陈一凡并不知晓,还是同事告诉他的。

    这年,老爷子在老家给陈一凡张罗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他照旧推三推四不愿相亲。老爷子就他一个儿子,抱孙心切,一怒之下便断绝了他的经济来源。陈一凡一直是大手惯了的,靠自己每月那点工资,哪够折腾。老爷子这个杀手锏确实厉害,他那里经济脉络一段,陈一凡这里立马就捉襟见肘了,平时滋润的日子也不见了。

    以后,同事再喊他请客吃饭,他只好装作没听见,不是埋头看杂志,就是随便哼哈两声。来人看到他没有请客的意思,只好讪讪离去。陈一凡反而觉得有点对不起同事们,似乎愧对了别人给予的“陈大善人”这个美称似的。

    终于有一天,陈一凡再也熬不过没钱花的日子,决定听从父母亲对自己婚姻大事的安排。老爷子得知后,高兴地在电话那边连连拍大腿:“这才是好孩子!你等几天,我现在就张罗媒人物色人选,到时候通知你回来相亲!”

    陈一凡趁着父亲高兴,便提出想出去游玩的想法,请求给自己打点钱过来。老爷子满口应允,一高兴就向陈一凡的银行卡里打了五万元,并嘱咐说:“出去游玩,别委屈了自己,好好玩!我在家里给你张罗婚姻大事!哈哈哈……”那边一阵爽朗的笑声。

    陈一凡找到馆长请求辞职,说自己要回家尊父母之命成婚,并帮着父亲打理生意。馆长挽留了几回,看陈一凡执意要走,也不好强留。便帮陈一凡做了离职手续上的交接。

    临走那天中午,陈一凡请客,馆长带领同事们给他践行。酒足饭饱之后,陈一凡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能跟大家同事一场我很高兴!今天你们都来给我送行,我很感激……”说着陈一凡从身旁衣架上取过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精美的包装盒放在餐桌中央,“也没什么礼物好送的,我在商场给你们每人定了一块手表,平时上下班看时间也方便。”

    手表是国产名牌,每块价值两千多元。文化馆里的穷酸文人哪戴过这么贵的手表,一片感激的目光落在陈一凡的脸上,嘴巴半张着说不出一句话来。陈一凡淡淡一笑,起身拿起手表一块块送到他们【她们】的手里,这才坐下来。馆长站起来,紧紧握住陈一凡的手,激动的摇臂拍肩。几个年轻女同事都把湿漉漉的眼睛盯着陈一凡……

    辞职后,陈一凡一想到要结婚了,心中总感到茫茫然无所适从,他决定先去杭州逛逛。一天上午,他乘上去杭州的高铁,什么行李也没带,手里只拿着一本张恨水的小说《啼笑因缘》。

    他在车上百无聊赖的翻着书,下午二点多到了杭州车站。出了杭州站,他乘出租车直接去了西湖公园。天灰蒙蒙的,西湖被一抹灰暗的云压着,视线所及处,青灰色的湖水在微风中浅浅的漾着。湖中有三两只游船在悠悠地晃着。

    陈一凡站在堤上,望着湖中的三潭印月和掩映在西湖南岸的雷峰塔,并没有觉得出它有多么的美。在他眼里,西湖不过就是一个湖,湖里全是水,水上飘着船,船上坐着人又是谁呢?这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陈一凡顿觉索然,也懒得在湖边上漫步,就坐在岸边的连椅上,看柳枝在风中拂动着湖面,天空中有一群大雁飞过西湖,一直向郁郁葱葱的西山飞去。

    身边是川流不息的人群,陈一凡觉得闹得慌,便站起身来,随着人流走。走着走着,身子已经飘到西湖的外面去。他走上一条公路,渐渐远离了西湖。走了约莫半个钟点功夫,前面出现了一个广场,广场上满是游玩的人,摩肩接踵。

    他信步穿过热闹的广场,一座青黛如墨的山挡住了去路。山脚前有条幽静的水泥小路,陈一凡便走上了这条路。小路曲折幽深,一直向山上蜿蜒而去。山上林深茂密,遮荫蔽日,很是凉爽。陈一凡顿感一阵惬意,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个幽静的去处。一直走到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小广场,花花绿绿的游人,突然涌满了视线。一道风景墙上写着:吴山大观,四个字。

    陈一凡买门票,进了景区,抬眼看到一座古色古香的楼阁,高高耸着。楼阁前的匾牌上刻有三个鎏金大字:城隍阁。他顺着木质楼梯一直攀上城隍阁的顶层。扶栏眺望,飘飘渺渺的西湖全景尽收眼底。天气依旧雾蒙蒙的,映衬着西湖与远山,平添几分愁绪。

    陈一凡在想:可能世上的旅游景点大多是见面不如闻名?他无心留恋西湖景色,正想下楼,竟发现身边有一个茶楼。他进了茶楼,要了一壶上等龙井,几样干果,慢慢地啜饮。

    喝完茶,陈一凡下了城隍阁,继续向树林的深处走。他特意捡了一条僻静的林间小路走。林深叶茂,枝桠里有顽皮的小松鼠在窜上跳下。因他拣的是一条冷僻的小路走,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别的游客。他以为一直走下去就能从吴山的另一处下山。当他顺着下山的小路快要走出山林时,却被一排房子的白墙挡住了下山的出路。此路不通!陈一凡一时气馁,要倒回去还要走很长时间,何况走得也累了……

    正在进退两难时,他透过林隙,看到有一道铁门敞开着。他绕过树林,向铁门走去。铁门里面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一个女孩子正弯着腰在做着什么。他走过去,站在铁门前问那个姑娘:“请问个路?”

    姑娘原来是在水池旁洗菜,听到声音便转过身,看着陈一凡。

    陈一凡说:“我想从这里下山,不知出口在哪?”

    她用一双清亮的眸子,打量了一会儿,才说:“这是后山,没有出口呀!”

    “那……我……”一向谈吐自如,性情淡然的陈一凡竟一时口吃起来。

    姑娘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抿嘴一笑,爽快地说道:“这样啊,那你从我家店里下山吧!”姑娘说完,拿起菜筐转身向一排房子走去。走了几步,回身冲陈一凡说:“还楞那,你不想下山了?”

    “下山,下山……”陈一凡这才回过神来,跟了上去。

    姑娘打开后门,里面是一条走廊,走廊两边有一个个带有门牌号的房间。走到走廊尽头,有一个餐厅。方形的餐厅不大,整洁温馨,紫檀色的餐桌板凳,放着光。原来是一个饭店。

    走了那么多路,此时的陈一凡才觉得肚子真的饿了。抬腕看了看手表,才下午四点多,离晚饭时间还早一点。不妨就在这里这歇歇脚!想到此,陈一凡就在窗前的一张桌边坐下来。隔窗,正好看到外面狭长的巷子。

    姑娘看着陈一凡坐下来,便问道:“你要在这吃饭吗?”

    陈一凡戏谑地问道:“请问姑娘,你们今天店营业吗?”他又恢复了平时自如的谈吐。

    姑娘嫣然一笑,手脚麻利地沏了一壶茶来,放在陈一凡面前:“先喝杯茶,歇歇吧!”

    陈一凡倒了一杯茶,问道:“饭店是你开的?

    ”姑娘爽快地说:“我爸妈开的。”

    “那你爸妈呢?”陈一凡饶有兴趣地问道。

    “他们在厨房忙呢!”姑娘说完,去吧台拿了一本菜单,放在陈一凡面前。陈一凡看着菜单一口气点了六个菜一个汤。姑娘一一记下来,神态严肃地问道:“您能吃下这么多吗?”

    陈一凡笑笑,一摆手:“上菜吧!”还是那副公子哥儿的派头。

    姑娘轻轻地摇摇头,拿着菜单走进了走廊,走廊的尽头才是厨房。

    陈一凡慢慢地啜着茶,想到此次从杭州回去就要遵命结婚,觉得很是寡味,不由地一阵阵叹声。他的叹息正好被姑娘听到,就问道:“你看来不是当地人,是来旅游的吗?”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陈一凡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接着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悠悠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来……?”

    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是不是遇到烦心事了?”

    陈一凡此时不知为什么,胸中的万般愁绪就如苏堤的柳枝随风飘拂,有一种倾诉的欲望。于是趁着上菜的空里,陈一凡把自己被逼婚的事,说给身边这个陌生姑娘听。至于为什么会来杭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姑娘听了他的心事后,反而嘻嘻笑道:“这是大喜事啊,用得着闷闷不乐吗?”

    陈一凡苦笑道:“你还小,不明白……”

    姑娘正色道:“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陈一凡听姑娘这么说,猛然一惊,心说:“是啊,我应该知足才对啊?为什么总感到生活没什么意思呢……?”陈一凡陷进不断地追问之中。姑娘又说了一些话,陈一凡一句也没听清。

    菜上齐了,陈一凡才从自我的反思中回过神来,守着一桌子菜却没有一点胃口了。此时,有客人陆续进店。姑娘忙着招呼别的客人,她的母亲也出来帮忙。

    华灯初上,店外的巷子变得斑斓艳起来,而在陈一凡的眼里却更显出夜的寂寞。他喝了点酒,有些微醉,喊姑娘结了账,便走出店门,打车去了最近一家宾馆住下。

    接连几天,中、晚饭,陈一凡直接打车去姑娘的饭店吃饭。每次都要点几个菜,姑娘劝他少点,别太浪费,陈一凡一摆手,说:“就这样!”

    陈一凡知道了姑娘的名字叫王小慧,并跟她的爸爸——王青山,已经很熟识了。晚上,老王炒完菜就跟陈一凡凑成一桌喝上几口。有时王小慧也陪着。她不喝酒,只是安静地坐着,听他们一老一少悠闲地说话,谁的杯里没酒了,她给谁续上。喝多喝少,随意。

    王青山是个干了大半辈子的老厨师。陈一凡看着饭店的生意不是很景气,就说:“王叔,为什么不考虑换个地方呢?”

    老王说喝了口酒,笑着说:“有吃有喝,多少挣点钱就好了,没想那么多!”

    陈一凡低头沉思了一会说:“你说的有道理!却不知道那道理在哪里?”

    老王哈哈一笑,端起酒杯说:“道理就在这酒中。”

    “酒中……?”陈一凡凝眉思索着。

    “小老弟,今晚咱就痛痛快快喝酒,什么也别想!如果你一想,生活倒没意思啦!哈哈……”

    此时,王小慧在一旁笑着说道:“爸爸,你喝多了吗?他喊你叔,你喊他弟,这怎么论的辈分啊!”

    老王胖手一挥:“酒场上没有辈分,哈哈!”

    陈一凡随说道:“王叔说的没错,世俗人才被世俗的规矩约束,我们是人间神仙,自然没那么多束缚了!来,走一个……”

    王小慧腼腆笑着:“你们俩是神仙,我就是王母娘娘,专门管神仙的!”说着,她站起来把剩下的半瓶酒拎走了,“今晚你们不能再喝了,到此为止!”

    她的母亲也附和着说:“是啊,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老王伸着手嚷嚷着要酒,陈一凡站起来,从包里掏出一沓钞票往桌上一放,冲老王拱拱手,说道:“告辞!”就晃悠着身子向饭店门口走出。

    王小慧赶紧过去搀扶着他,又帮他叫车。王青山拿着那沓钱跟出来:“兄弟,今晚的酒菜算我的,钱你拿着!”他把钱强行塞进陈一凡的包里。

    陈一凡真得喝多了,冲着老王一家人只是傻傻地乐,双手在空中乱摇。车来了,王小慧将陈一凡搀到车里去。

    王青山说:“小慧,你送陈兄弟回去!他喝成这样,我不放心。”又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小伙子是个好人!”

    王小慧答应一声,闭上车门,一直把陈一凡送到他住的宾馆里,又把他架到床上,理顺好了,最后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床头柜上,这才走出宾馆,打车回了饭店。

    第二天中午和晚上,陈一凡没有去饭店。王小慧说:“爸爸,是不是去看看他,昨天喝多了,不会……”

    老王答道:“嗯,应该去看看,这小子虽然阔少爷派头,心地还是很善良的。趁着现在不忙,你就去看看吧!”

    王小慧出门叫了出租车,直奔陈一凡居住的宾馆。上次她送陈一凡回去时,已经记住了宾馆的名字。到了宾馆,陈一凡的房间门锁着。王小慧去总台问陈一凡去了哪里?总台小姐说不知道。她只好怅然若失地回去了。

    接下去,一连三四天,王小慧每晚都要到陈一凡住的房间去看看,门一直锁着。总台服务生说他的房没退,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又过了一个礼拜左右,陈一凡带着一身淡淡的檀香,出现在王青山的饭店里。

    那天老王炒完菜,正坐在椅子上愣神,一抬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 ,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定睛一看,原来是失踪了十天的小老弟陈一凡,心头大喜,忽地站起来,照着他的肩头擂了一拳:“你小子去哪了,临走也不言语声……”

    陈一凡赶紧拱手,连声赔罪。老王哈哈笑道:“跟你开玩笑的,回来就好,来,坐。今晚咱爷俩不醉不休!”

    听到陈一凡的声音,王小慧几乎是小跑着过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她拍着爸爸的肩头说:“爸爸,还没喝酒就醉了,怎么又成‘爷们’了!”这边说着,眼睛却向陈一凡身上飘。

    老王哈哈笑道:“你这丫头,就知道挑我的理!你陈大哥回来了,也不打个招呼?前几天还天天往宾馆跑!”

    “爸爸,你……”王小慧腮边飞起一道红云,气得扭过头去。

    王小慧的母亲走过来,把陈一凡从头到脚打量过了,才和蔼地说:“看你怎么瘦了呢?”

    陈一凡用手摸了摸脸颊,笑了笑,也不言语。晚上,老王精心做了八菜一汤,由王小慧和母亲作陪,他和陈一凡开怀畅饮,边喝边聊。

    原来这段时间,陈一凡到西山游玩去了。在山里他遇到了一个老和尚,随跟他攀谈起来。老和尚银髯飘飘,神情矍铄,穿的却是一件满是补丁的破烂青衫。陈一凡心地善良,就给和尚一些钱让他改善自己的生活。

    老和尚没要他的钱,只与陈一凡在山里游玩。两人边游边谈,不觉日已黄昏,老和尚道:“我看,你与佛有缘,可否在山里先住几天,把心沉淀下来,再下山也不迟?”

    陈一凡想也没想就满口应允。原来,老和尚是灵隐寺的,法名圣虚。当晚,陈一凡随圣虚老和尚走进了灵隐寺,在简陋的禅房里住了下来。晚上,整个灵寺院森然寂寥,苍老的古柏和佛殿的飞檐在青灰色的天空下显得高大而庄严。借着朦胧的月光,陈一凡仰望着历经沧桑岁月的大雄宝殿,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和孤独。

    那晚,他走进临时居住的禅房,正要躺下休息,忽然从大雄宝殿的方向传来宏大的诵经声。他赶紧走出禅房,在大殿的一侧站下来,听那犹如天籁的梵音。听着听着,陈一凡慢慢地合上眼睛,心安宁地忘了自己的存在。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样优美而有震撼力的音乐;就如叮咚的清泉从心田流过,心顿时变得通透快乐起来。直到集体的诵经声停止后,陈一凡才慢慢地睁开眼睛,感到腮边凉凉的,用手一抹,竟是满脸泪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

    接下去八九天里,他一直跟圣虚老和尚在一起。在这期间,他懂得了一些基本佛理和佛法,还学着坐禅,念经。

    陈一凡从灵隐寺回来后,又在杭州逗留了几日。期间,由王小慧陪着他在西湖游玩。一次在西湖划船,正是夕阳斜照着雷峰塔,湖面上一片撩人情绪的橘红。他与王小慧对面坐在船上,老船夫慢慢地摇着橹,向着夕阳中的雷峰塔,晃着……

    王小慧的脸在夕阳中变得活泼而生动,她感激地看着陈一凡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美的西湖……”

    陈一凡接道:“是啊,太美了!不过,终会消失的……”

    王小慧低头半响无语,陈一凡只是望着夕阳中的雷峰塔发呆似的。船快到岸时,王小慧轻声问道:“你真的要出家?”

    陈一凡笑笑说:“只是想想而已,我要出家了,老爷子还不气死!”他轻轻叹气道:“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陈一凡拉着王小慧的手下了船,他们又爬上吴山,坐电梯到了城隍阁的顶层,一直看着夕阳隐藏在西山后面,这才送王小慧回到饭店。陈一凡在杭州游玩了几日后,便告别王青山一家人,回到了山东老家。

    陈一凡刚到家的第二天,老爷子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安排他相亲。陈一凡第一个要见的女子是父亲的一个干商业的朋友的千金。见面地点是由对方定的,是在一个西式餐厅。陈一凡没办法,只好遵老爷子之命,硬着头皮穿了一身西装。衬衣领带拘束着他,走起路来就像一块僵硬的木板,这跟他随意闲适的个性反差太大。

    安静的餐厅内飘荡着轻缓的音乐,陈一凡与那个女子对桌而坐,面前摆放着一个餐盘,上面有锃亮的刀叉和雪白的餐巾。陈一凡偷眼打量那女子,感到有一种泰山压顶的气势。原来,这是一个高大丰腴的女子,肥厚的嘴唇上涂了鲜艳的口红。

    她抬头冲陈一凡笑了笑,血口中暴露出一排暗黄的牙齿。他不由地打了一个激灵,使他忘记了第一次见面应有的礼节与寒暄。女子也不管这些,看到牛排上桌了,便急着催促道:“趁热,快吃!”女子说着,拿起刀叉开始对付餐盘中那块牛排,再也不理陈一凡。

    那块足有半斤多重的半生不熟的牛排,在她那刀叉的配合下,被蹂躏、切割、叉起,然后一块块送进一张血口大嘴中。陈一凡看着这样血腥的场景,再也没有丝毫食欲。

    女子一口气吃完了自己盘中的牛排,再用雪白的餐巾擦了一下嘴巴,餐巾上已是落红斑斑。

    “怎么,你的没吃?”女子惊讶地看着陈一凡。

    “噢,我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陈一凡撒谎说,手下意识地放在腹部。

    “是嘛,那就将你牛排拿过来吧,不能浪费了!”女子笑着,伸手拖过他的那份煎牛排,摸起刀叉又下了死手。

    “抱歉,我需要回去吃点药……”陈一凡夸张地按着腹部,站了起来。

    “随你便!”女子用拿着刀子的手一摆,陈一凡眼前闪过一道寒光。

    他几步冲去西餐厅,落荒而逃。

    老爷子给陈一凡介绍的第二个女子,是他生意上的一个伙伴的女儿。那个女子已经二十八岁,比陈一凡还大二岁。她是一个看上去瘦弱的女子,美却不足有余。

    那天,陈一凡和她在郊外一个公园里见面。春风吹皱了一汪碧水,柳树垂下万条丝绦,在轻轻吻着水面。

    两人一前一后,在湖堤上走着。陈一凡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等着。她在后面走二步,停三步,弱不禁风的娇躯在微微颤动着。陈一凡无奈,只好走回去,问她:“累了吗,要不歇会?”

    她点点头,眉头皱着,望着岸边那一头倒垂的青丝,幽怨地说道:“我好像被风吹着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气若游丝,如病入膏肓一般。

    陈一凡倒吓了一跳,着急问道:“要不,我带你去医院?”

    她竟嘻嘻一笑:“我自打记事起,身子就这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难道天天去医院不成?”

    “哦,我不知道……还以为……”陈一凡支吾道。

    “你以为什么……?你是不是以为我现在就要死了……你这个人看着斯斯文文,心可够狠的!”说着,她扭过头轻轻啜泣起来。

    陈一凡一时手脚无措,慌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哪敢……”

    她又破涕为笑,扫了一眼陈一凡说道:“看把你吓得,还男子汉呢!”

    “我……不是男子汉……”陈一凡语无伦次地说,曾经的挥洒谈吐早已跑到爪哇国去了。

    “看你紧张的,没跟女孩子约会过吗?”她翘起薄薄的嘴唇,用一种带有怜悯的目光看着他。陈一凡心里想的是:我约会过不少女孩子,没有像你这样的!可是他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低下头去。

    “看把你羞的!我这也是第一次约会男孩子呢……”说着,她轻轻握住陈一凡的手,“走,扶我到那边的假山下避避风!”

    陈一凡突然接触到那骨感凉滑的手指时,心里打了一个哆嗦,他仿佛感到一条蛇钻进了掌心。

    “走吧!”她说,“难道让人家女孩子这样握着你的手……”

    陈一凡只好不情愿地把手掌攥起来,头发却一阵阵发麻。

    就这样,一连看了两个女子,陈一凡说什么也不再相亲了。他要求父亲给他一笔钱,他要做点生意。老爷子一听,简直心花怒放,心说:这小子终于走上正道了,我积攒下的这些财产和家业总算继承有人了!

    其实,老爷子对儿子的期望值也不是很高,不能发扬光大不要紧,能守住这份祖传的家业就不错了。

    既然儿子要想从商,老爷子暂时对于他的婚姻大事就放在一边了。他也不是非要包办婚姻,只是儿子在这方面太不上心,成天吊儿郎当的。如果他这次真的改邪归正了,对于自己婚姻大事自然也会上心了。老爷子想到这些,心里一阵宽慰。

    其实,陈一凡呢,只所以提出这个要求,主要是想摆脱老爷子的逼婚,至于自己能干些什么,他也无从知道。干实业他觉得麻烦,也没有那个心思。想了想去,最后决定从炒股开始做起。

    老爷子看到儿子有了上进心,很是欣慰,一高兴就把自己三分之一的积蓄划到陈一凡的账户上。他还是高估了儿子的智商,关键是他并不了解儿子的真正意图,再说老爷子没接触过股票这个行当,以为跟自己干实业一样,只要投了资,慢慢地就会见效益的。可他哪想到,这一次盲目的投资,给他带来的竟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且说陈一凡,读读文学小说、诗词歌赋,还比较用心,但一看到大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不断跳动着的红的、绿的数字,心里的烦躁就生了出来。他只到股票交易大厅看了三次大盘,早已不耐烦了,随手就把账户上的一百万全部投放到股市上了。

    陈一凡一直以来,只知道甩手花钱,哪知道挣钱的辛苦。就算炒股也是打发日子而已。可他也没想到,玩股票就像玩老虎,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账户里的一百万,就给吃进了八十万,只剩下二十万,已被紧紧套牢。

    突然损失了这么多钱,陈一凡虽然觉得可惜,但他不像有的人,跳楼、喝药什么的,还是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可叹的是,老爷子真的心疼了。他的钱都是开石窑厂辛苦挣来的,一下子就损失了这么多,实在是太亏了!再不敢轻易把钱给儿子投资。从此,老爷子也有了一块心病:他开始为这个败家儿子发愁,他仿佛看到自己死后,儿子流落在街头的凄惨情形……

    有了这份忧虑,再加上亏损的大笔金钱,令老爷子吃不好,睡不实,不出半月竟一病在床。为了老爷子的病,家人跑遍了全国大小医院,也总不见效。就这样,老爷子在病床上躺了月余后,竟撒手人寰,抱憾而去。陈一凡的母亲因悲伤过度,身子本来就虚弱,也卧病在床,不久也追随老爷子去了。

    不出一年,双亲先后离世。陈一凡觉得很对不起父母,就学古人在父母坟前盖了一个灵棚,守孝吃素三年,来报答养育之恩。三年过后,陈一凡变卖了房产和几个窑厂,连同父亲留下的钱财一并交给两个姐姐,自己只留下了二三十万,作为日后花销。

    这日,陈一凡辞别两个姐姐,离开故乡坐上了去杭州的火车。到了杭州,他本想直接去灵隐寺拜会圣虚老和尚,忽然想到三年前曾在吴山脚下认识的王青山一家人。又想到三年前,与王小慧在夕阳中泛舟游湖的情景,心头不觉掠过一丝暖意,心想:“不知道现在他们一家人过得怎么样了?”想到此,陈一凡直奔吴山。

    陈一凡在吴山东麓找到了那个饭店,饭店还在营业,不过已经换了主人。他从饭店老板口中得知:两年前,王小慧的爸爸在买菜路上发生了车祸,人已经没了。王小慧和母亲商量后,只好把店面盘给现在这个老板,母子两个回到了富阳乡下的老家去了。

    陈一凡听到这些,心头思绪万般:在这短短三年里,他经历了亲人、朋友的相继离世,亲身体会到了人生无常的悲痛和无奈。

    陈一凡下了吴山,坐上了去灵隐寺的客车。进了灵隐寺,他直接去了客堂,一个年轻的女照客问他有什么事。陈一凡双手合十行过礼后,才说:“我想见见圣虚老和尚……”话没说完,年轻女照客将他拉到一边,轻声说道:“圣虚和尚去年冬天已经圆寂,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陈一凡闻听此话,心中一片茫然。当女照客知道他与圣虚老和尚曾经的一段法缘后,就以挂单的名义,给陈一凡安排了一个相对舒服点的单间,先住了来。

    第二天,寺院的一个老和尚过来跟陈一凡谈话。陈一凡从这个和尚口中得知,圣虚老和尚是一个修行极好的高僧。他一生没有收过徒弟,曾经想过收陈一凡为徒的,只是有缘无分,先一步往生去了西方极乐。

    陈一凡听了老和尚的话,心里非常难过,实在后悔三年前没有彻底放下人间声色,成为圣虚师父的坐下弟子,而现在得了的个父母双亡,只身飘零的下场。

    最后,老和尚对陈一凡说道:“你如果真想出家,寺院可以接收。如果你不想在这个寺院,我也可以帮你引荐别的去处。不过……”老和尚轻轻捻着颌下一缕花白胡须,沉思了一会才说道,“看得出,你出家的机缘还未到啊!”

    陈一凡当时没明白老和尚的意思,只是含糊地答应着。待老和尚走后,他才重新梳理一遍纷乱的思绪。伤心、失落、迷茫,还有一丝淡淡地思念,一时让脚下的人生路变得飘渺起来。

    “出家!我真的全部放下了吗?”那晚上,他一遍遍在追问着自己。

    -

    一早,陈一凡洗漱完毕,便去老和尚的住所告别。陈一凡说,要去看一个朋友。老和尚捻着胡须笑笑:“应该是非同一般的朋友吧?”

    于是,陈一凡就把三年前与王小慧一家认识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并告诉他,自己与圣虚老和尚也是在那时认识的。

    老和尚说:“这就是缘分啊!一切因缘而生,因缘而灭……”老和尚将一本金刚经用黄绸布仔细包好,送到陈一凡的手中,如一个慈父般说道,“去吧,有缘的话,我们还会见面的!”

    陈一凡双膝跪倒,给老和尚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来时,已是泪流满面。

    就这样,陈一凡辞别老和尚下山,坐上了去富阳的车。到了富阳车站,又改乘去镇上的客车。现在的陈一凡已经没有了曾经的阔公子气派,他决心要改掉这个坏习气——不只为死去的父母,还有重要的一点:他发现奢侈的消费并不能给他带来精神上的快乐。所以,这次南下之行,他一贯遵循着不铺张浪费的原则。

    客车离开富阳市区,向山中的小镇驶去。随着进入山的腹地,景色越来越美:两边青山连绵起伏,一曲碧水缓缓地流着。陈一凡第一次感觉到大自然的山水竟是这样的美,有种说不出来的喜悦在胸间荡漾着。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

    车在深山里蜿蜒前行,时而会出现一片开阔地来,有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映入眼帘,让人神清气爽。两边的缓坡上有罗列的梯田,梯田里种了一片绿油油的庄稼。有了农家的耕地,一会儿便会出现一些青砖粉墙的房舍,散乱的点缀在青山绿水之间。

    陈一凡暗想道:真是神仙一样的地方!他开始羡慕起住在乡下的这些农民来。同时,他也在忧虑着:这次能不能找到王小慧呢?又想到:为什么要去找王小慧?或者她已经结婚成家了?这次冒然前去,会不会引来别人的误会呢……?”

    这么胡思乱想着,眼前的美景似乎黯然失色了不少。

    客车驶过了一大片水面后,在一个三岔路口停下来。

    司机冲陈一凡喊道:“嗨,去古塔村那个,就在这下车吧!”

    陈一凡恍然惊醒,问了声:“到了?”

    “下车后,沿着那条小路一直向里走,就看到了。里面就那一个村,很好找的。”司机热情地说。

    陈一凡谢过司机,下了车,沿着山中的一条黄土小路向前走去。路边的小河在潺潺流着,叮咚作响。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在山坡上出现了第一座房子——青砖、黛瓦、粉墙,典型的江南特色。陈一凡顺着一条土路,走进了这个院子。院子平整,青砖铺地,五间正房前栽有两棵梅树,含苞待放。

    陈一凡站在院中喊道:“请问,家中有人吗?”

    话音刚落,屋门开启,先是一条卷毛小狗飞奔而出,主人随后跟了出来。女主人三十岁左右,沐浴一身山水草木的清秀,她不卑不亢地看着陈一凡问道:“你要找人吗?”

    陈一凡对着女主人弯弯腰,侃侃说道:“请问,王小慧家在哪?”

    “是不是她父亲叫王青山?”

    “正是。”陈一凡感到一阵莫名的激动。

    “在里面住呢!你顺着路继续走,最里面的一家就是。”

    女主人说完,打量了一下陈一凡,问道:“你们认识?”

    陈一凡便把三年前结识王小慧一家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并说,这次是特意过来看望她们母子两个的,看看生活上有没有难处。

    女主人突然叹气道:“这几年,她们过得太苦了……”女人显然说不下去了。

    陈一凡问道:“家里出什么事了?”

    女主人说:“王青山车祸去世后,王小慧母子搬回来居住。因老家的房子年久失修,不能住人。为了省钱,她们没有雇佣匠人,自己上房修补房子。由于房梁被雨水侵蚀,早已枯朽,王小慧刚踩上去,房梁就断了。人幸好没事,却摔断了一条腿,现在只有靠拐杖才能走路。年纪轻轻,才二十二岁啊……找个婆家也很难啊!”女主人说到这里,用手抹了一下眼角。

    陈一凡听到这些,心如刀绞。又想到三年前,他们在西湖划船时的情景,那是多么淳朴活泼的一个姑娘啊!

    陈一凡匆忙向女人道了谢,走出院落,向村里快步走出。

    沿途经过了十几座房子,走到最里边时,被一座山挡住了去路。他站下来细看,先是看到了右边树林中耸立着的一个石塔,然后绿叶摇动,一个黛色的屋顶在视线中闪过。他这才看到眼前的草地上有条隐约的小路,正通向石塔的方向。

    陈一凡顺着小路走去,两边是茂密的灌木丛林。不一会,他就走到了石塔前。在石塔的右前方,坐落着三间石基青砖的房舍。房舍周围是用树桩做成的矮矮的篱笆围墙。

    陈一凡走到篱笆门前,见门虚掩着,便推门进去。他刚在院子里站定,只听得咯吱一声,屋门敞开,一个中年女人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只木水桶。她抬头正迎着陈一凡的目光,怔了怔,问道:“你找谁?”

    陈一凡马上认出了眼前这个女人,她就是王小慧的母亲,便笑着说道:“婶子,你不认识我了……”他上前走了两步。

    女人这才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也很快认出了陈一凡。她惊喜道:“怎么会是你……你怎么找来的?”

    陈一凡竟忘了回答,只是傻傻地笑着。

    这时,王小慧拄着拐,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陈一凡,好久没有说出话来。

    “是你……”她刚说了两个字,声音就哽咽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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