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唯絮
三
“慕将军快起来”阿容快步走到慕殇面前,伸出手,正欲扶他起来。
可却被慕殇不动声色的避开了。
他面带薄怒,眼神锋利:“此处是南朝边境,战火不断,纷争不停,更有流民四处逃窜,敌军出没。哪是你一个姑娘家该待的地方,公主未免也太过胡闹了吧。”
慕殇为人冷酷,平日里对阿容更是有意避之,却不曾这般语气对她说话,让阿容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酸楚上涌。
慕殇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样恼怒过,斥责道:“你是公主,家国安危本就与你息息相关,你却孤身一人跑到这边境当中。就不曾想过后果吗?若你出了一点差错,有多少将士会受牵连。若敌军发现了你……”
阿容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处一个头的男人,听着他的一句比一句难听的话,硕大的眼泪就这样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哭腔里夹杂着委屈:“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仅此而已,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的……我真的不知道……”
慕殇只觉得有什么哽在喉咙,任何斥责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她的话触到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界。
看着阿容脸上还未干透的泪珠,慕殇忍不住伸出手,却在半空中生生止住,只冷冷地说道:“别哭了。”
……
夜幕沉沉,燃起簇簇篝火,巡夜的将士燃起十二分的精神,丝毫不懈怠。
阿容一个人躺在慕殇的帐篷里,连翻了好几个滚,也没能掩住她嘴角的偷笑。
这里的每一处,每一个角落都有他的气息,阿容只觉得无比满足。
可一想到慕殇方才的话,便再也笑不起来了。
他说,今夜这帐篷便就留给她一人。
他说,他明日会派人将自己送回京都。
他说,她该在京都寻一贵胄相伴,而非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可是,慕殇,京都贵胄再好,亦不及你半分。
阿容在很小的时候,就认定了你。
夜色渐深,慕殇果真没有回到帐篷,阿容紧紧地看着帐篷的入口,一刻也不眨。
夜色下有闪电忽闪而过,却总不见雷声作响,良久,阿容翻身坐起,毫无倦意。
不行,她要去找慕殇,她想问他,若她回到京都,求父皇赐婚,他愿不愿意娶她。
这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突然间生了根,让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阿容不顾门口侍卫的阻拦,问了路后,便跑了出去。
奔至半路,猛然间撞到了一个人的胸膛,阿容摸了摸自己生疼的鼻子,刚一抬头,正欲呵斥。
只觉眼前一黑,双腿一软,便晕了过去。
四
阿容好似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都是年少时的欢声笑语。
她自小便是南朝最受父皇宠爱的小公主,总是被人当宝贝供着。
王孙贵族家的世子小姐都爱和她玩,可她不喜欢他们,他们太无趣,总是让着她,一点都不好玩。
她最喜欢的是那个长相奇特、沉默寡言的那格。
奶娘说,那格是个可怜的孩子,寄人篱下,远离家国,还总受人欺负。
她好奇,什么是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是什么样的。
就这样,她偷偷地跟着那格。
她发现,那格总被宫里的人欺负,连太监宫女打他,他竟也不敢还手。
他总是低着头,脸上青一块肿一块,难看极了。
他们常常一边打一边骂,说他是“乌安国的孽障”“杀人魔鬼的儿子。”
原来可怜就是被人打。
她不懂什么是乌安国,什么是孽障。但她知道,她看不下去了。
她蛮横地拉起他的手,告诉打他的那些人,他是我宸容公主的人,谁也不许欺负他。
从此以后,她的身后多了个跟屁虫。
她发现,脸上的伤好了之后,跟屁虫长得越来越好看了。
对了,有一次,她被突然出现的一条蛇给咬伤了,是那格救了她。
结果那格却自己病倒了,一个月都没醒过来。
太医说,乌安国有治这种蛇毒的法子,乌安国是那格的家。
我去求父皇,把那格送回家治疗,可父皇说我年幼,不懂南朝与乌安国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质子送回国,百年未有,乃是屈辱。
我在御书房外整整跪了七日,父皇无可奈何,只能答应。
后来,那格真的被送走了,后来的后来,我已经很少想起那个曾经的跟屁虫了。
五
阿容睁开眼,入目的是有着异域风情的软帐,别致的装饰,特殊的风格,让阿容两眼放光,大呼好看。
恰在此时,几个侍女装扮的女子掀帘而进,他们对阿容异常恭敬,嘴里说着阿容听不懂的话。
侍女们来来回回的忙,好奇有什么大人物前来。
直至夜幕降临,一个身材魁梧的的人自夕阳方向缓缓走来,每走一步,便有一批侍卫弯腰行礼,可他的目光却在触到阿容的后,就一刻也不离。
“宸容公主?”
他的汉话让阿容一惊,一溜烟地跳了起来:“你竟会说汉话。”
“那格受公主影响,区区汉话,自然不在话下,倒是公主,可还记得那格。”那格声音带着狂野,可在她面前,却异常温柔。
阿容一呆,记忆蜂拥而至:“记得记得,你是那个小跟屁虫。”
她的话让那格一震,随即又无奈的笑了起来:“公主睡了一个月,这刚醒来便这般生龙活虎了。”
原本还在心里感叹那格变化之大的阿容,听到他的话后浑身一震:
“一个月?我睡了整整一个月?那这是哪里,乌安国与南朝的战争呢,慕殇呢?”
阿容的反应在那格的意料之中,没有丝毫不耐,只缓缓解释道:“这里是乌安国的军账,那场战争早结束了,至于你口中的慕殇,”那格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好几日前便已班师回朝了。”
阿容颓然坐在地上,这一个月竟会发生这么多事,可她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父皇曾说,此战极有可能要持续个一年半载,如今不过一月而已,怎会结束。
“我要回京都,那格,你送我回去好不好?”阿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怕是不易。”那格眸中的犹豫没能逃过阿容的眼。
“不,我一定要回去。”
“好。”
……
“左翼攻门,右翼断后,阿奇军在西北两侧攻击,阿玖军东南两侧火攻……”
万马奔腾,满天的血光,怒喊的咆哮。阿容与那格共乘一骑,那格用绳子将阿容绑在自己身前,以防她掉下马,其实阿容想告诉他,自己的马上功夫可是一流的,无需担心。
阿容不知,其实该担心的是断臂的那格。
他一手环着她,紧握马缰,在两军交锋中冲在最前面。
“阿容,我送你回家。”
血红色的腥味弥漫在死寂又喧嚣的空气里。无尽的哀鸣和剑影在闪电中亮的刺眼,在风中缓缓绽开。一个又一个倒下的身影恐怖又狰狞。
阿容不敢睁开眼,只紧紧地坐在那格的身前,紧握马缰。
直过了很久,那格带着她冲破了南朝的边境小城,终于到了南朝的地界。
他独自下马,告诉她,他只能送她到这里,沿着西南方向一直走,快马加鞭,十日之内便可到达京都。
不待她问出她心中的疑惑,他便一拍马,让她迅速离开,风里夹杂着一句话:“阿容,我会一直在你的身后,保护你,如同昔日在南朝宫中一般。”
六
直到很久以后,阿容才知道,原来,那个自己昏迷前,无意中撞到的人是大军中的少尉,他本是乌安国的细作,又无意中猜出她的公主身份,便欲将她掳去。
两军战前,若拿她当人质,南朝必落下风。
可此次乌安国出征的却是那格,这个昔日懦弱的少年质子,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乌安国的大将军。
那格认出了我,坚决不同意以我为人质威胁南朝。
后来,慕殇坐阵南朝,他兵法奇特,神出鬼没,排兵布阵无人能及。不过半月有余,便反败为胜。
恰在此时,正值秋收之际,停战一月。秋收乃国本之源,两国百年来约定俗成,秋收不可战。
然即便如此,两国亦是虎视眈眈,一刻不敢松懈。各个城门紧闭,无人可通行。
可那格为了让我回到京都,擅自攻城,破坏了规矩。如此一来,不仅南朝,连乌安国的人也再难容他。
我从来不知道,我为了回京都,竟让他背下了一生的骂名。
他还告诉我,若想回到京都,便不可暴露身份,告诉别人我是宸容公主。
因为无人会信,还平白惹来杀生之祸。宸容公主该处于深宫才对,如何会在这边境之中。
其实,她还知道,那格的左手没了,那个平日里别人看到的“假手”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当初,回到乌安国的他虽然保住了性命,可那蛇毒毒性太强,逼不得已,只能截肢。
如果她当初没有被蛇咬,那格便不会舍身救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她还知道,那格帐篷的一个角落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她的画像,一张又一张……
可是,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慕殇,那个常常凶她,却总不愿她受委屈的慕殇啊。
七
阿容回到了京都,可一路上的不安让她愈发难耐。
城门紧闭,禁止通行。
被守卫挡在城门口的阿容对着行人做了个鬼脸后,便循着记忆溜到了北面的一个小草丛里,这里可是有自己当初派人挖的洞,幸好,还在。
灰沉沉的天空给这座繁华的都城染上一层迷雾,让人难以看清,夜色是一切的掩护,可城中的惊心动魄却异常清晰。
对于一个常年偷溜出宫的公主来说,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宫简直不要太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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