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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张崇醒后不见茶姑,以为她出去摘菜了,就担了担粪到菜地去施肥。菜地里却不见她,心里骂着:“这个贱货,一大早死到哪去了?”回到家依然没见她回来,又以为她回娘家了,只得喊老娘做饭,不由得骂道:“这个死婊子,回娘家也不说一声就走了,哑了喉?”
过了一天,还没回来,张崇有点奇怪了。打从前年老丈人病了茶姑回去服侍了两天,后来就再不在娘家住的,这回怎么住了一夜还不回来?莫不是他哥撑她的腰,真要离婚了?不行,要去看看。
到了舅子家却不见茶姑的踪影,只有老丈人病在床上。舅子一听是来找茶姑的,立即抓住张崇的领子要他赔妹妹,说是一个大活人在你家不见了,一定是你虐待了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就到乡里去告,不拿来一万元钱来就到你家去打人命云云。吓得张崇赶紧挣脱溜了。
到哪去了呢?张崇只得找人打听。问小亚小亚不清楚,问二伢二伢没见着;张三李四刘婶王婆任谁都不知道。张崇这才急了,真找不到就糟了,她哥那种人真会带一伙人来打人命的,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也不去干活了,回家问大姑二姑:“知道妈妈去哪里了?妈妈跟你们说了什么?”
大姑摇摇头。
二姑说:“今天都没有回来,是不是妈妈去很远的地方了?会买好吃的给我吗?”
大姑推了妹妹一下:“你就知道吃!爸都不知道妈妈去哪里了,是不是妈妈躲起来了?”她抬头看着父亲:“爸,是不是你又打妈妈了?”
张崇尴尬地喝道:“滚!做作业去!”
见问孩子问不出什么,张崇又去问老娘,前两天茶姑有什么反常的行为,是不是又骂了她,斗气了。老娘也摇摇头,一脸无辜。
遍问均不得其踪,张崇只好扩大范围到处去找,逢人就打听。
第四天,张崇终于打听到有人起早进梅山肩树,看见茶姑在梅山坳口上了一辆货车。
张崇立即在心里狠狠地骂起来:死婊子,贱屄,真是跑了!等我找到了你,看我不把你打个半死!转念又一想,不,不能再打了。一打又会跑,她哥要来闹,我是闹不过他的。不能打。怎么办?还是先把她找回来吧。
去哪里找呢?她跑到哪里去了?肯定是跟着老吕跑的,这个香菇佬,找到了我要杀了他!不,不能杀,杀人要偿命,我不能死在娘的前头,更不能让两个孩子没有爸。都是这个婊子贱!跟着老吕到哪里去了?浙江?广东?深圳?唉呀,怎么找啊?小孩子在家里躲猫猫都很难找到,何况一个大活人在外面,更何况是我没有去过的地方?败家的东西,看来这次是要把我准备做屋的钱都败掉了!
张崇回来立马去请二伢跟他一块去找。二伢出主意说:“要不到县广播站去,要求播个寻人启事?”
“你以为她在县城?第四天了,说不定到了浙江、福建、广东、深圳什么的地方呢。就算她在县城,寻人启事播几次?谁认识她?她原本要跑,要是听到找她不更躲起来了?”张崇直接就否定了这个馊主意。
“那怎么找?”二伢略一沉吟,问,“茶姑带了多少钱?”
“我查了一下,只少20元。”
“那她还到什么浙江福建?还广东深圳呢!这么点钱,省城都去不了。”
张崇着急地说:“你以为她是一个人跑的?我也不怕丢人了,她是上了货车跟人跑的!”
“那我们还是先到县城的车站去看看,还有汽运的车站。说不定她钱花光了就不得不回来了。回来不是还要搭车么?”
“对对对。先去车站撞撞运气吧。”张崇认可了这个主意。
看过了国营汽车站,也在货车的停车场看了,最后来到汽运停车场,正好碰上省城的车回来了。茶姑在车上一眼就看到了二伢的拖拉机开进来,连忙从车窗里伸出头喊起来:“二伢——二伢——”
二伢一听,高兴地说:“是茶姑!我说对了吧。”
二伢停了车,和张崇一起下车走向茶姑。
茶姑一下车就奔过来,着急地说:“10元钱,有没有10元钱?快,快给我,补票。”
张崇黑着脸,不大情愿地掏出钱,拿了一张大团结给茶姑。
茶姑接过钱,掏出上自己口袋里的2元共12元——路上她只买了几个包子吃,花了5角——回头跑向售票员:“给,谢谢你!”
“嚯,还真是下车就能拿到钱哪。”
“我不会骗你的。”
茶姑回头转向二伢:“你们怎么来了?”
张崇气愤愤地把头扭向了一边。
二伢说:“你还问,张崇找你都找得快发癫了。你不知道,你哥说找不到你要来打人命呢!快回吧。”
回到张家垴时天已黄昏了。不少人站在自家门口对着茶姑指指点点,茶姑假装没看见,低着头快步走向自己的家。大姑在门口抱柴正要进屋,一见妈妈,忙丢了满怀的柴草,雀跃着扑过来:“妈——二姑,妈回来了——”
茶姑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她赶忙紧紧地抱住大姑。二姑闻声也跑出来,牵着妈妈的手,嘴里连珠炮似的不住声:
“妈,你到哪里去了?很远吗?怎么去了这么多天?买了什么好吃的给我啊?”不等回答就要翻妈妈的衣袋。
茶姑忙搂住二姑,亲亲她的小脸蛋,心里涌上了对女儿的愧疚。真该死,我只顾自己要跑出去,忽略两个孩子了!她拿出棒棒糖和棉花糖给二姑:“给,你们两姐妹分去。慢慢吃啊!”
二姑撕开一个棒棒糖放进嘴里,拿着棉花糖捏一捏,问大姑:“姐,这是什么呀?”
大姑看看包装袋,说:“棉花糖,我们还没有吃过呢。”
俩姐妹喜笑颜开地进屋了。
茶姑抱起刚才大姑丢下的那抱柴草,进厨房了。
张崇进去在竹睡椅上躺下,叹了口气,又坐起来从旁边的杌子上拿了水烟袋吸起烟来。
吃过晚饭,安顿孩子睡了,茶姑累得浑身像散了架,进屋就倒在床上。张崇也默默进来,关上门,抖开被窝脱衣上床。
茶姑看看睡下的丈夫,有点奇怪。怎么他不闻不问,也不打不骂?真是怕哥来打人命?想了想,起身拿起自己的枕头,摆在张崇的枕头旁,也脱衣睡下。
张崇有些诧异:“唔?你这是?”
“我们说说话吧。”
“有什么好说的,你回来了就行了。”
“你就不问问我到哪里去了,是怎么回来的?”
“有什么问头,不管跑到哪里去了还不是回来了?”张崇说着翻身就要往茶姑身上爬。
茶姑推开他说:“莫慌,先说会儿话嘛,最起码也要先……”她满怀歉意地凑上去,搂着张崇的脖子,在他脸上“咂”的亲了一下。
张崇抬手在脸上抹了抹,不耐烦了:“发什么神经?真是看多了电视。又不是偷野老婆,亲什么嘴呀?”说着又压了上去。
茶姑本来是觉得自己对不住张崇,想跟丈夫温存温存补偿一下,谁知道热脸贴了冷屁股,顿时温情烟消云散,歉意也没有了,她完全泄气了。真是个不通情理的木头!她撇开脸一动不动,任由张崇解衣裳。片刻,身上的大山崩塌了。他拿着枕头又爬向了那头,一会儿,脚头就响起了沉沉的鼾声。
听着脚头发出的鼾声,茶姑烦躁起来,瞪着眼睛看着屋里黑糊糊的影子。
床边是桌子,靠床的抽屉里放了些针头线脑的杂物,底下垫了张旧报纸,报纸底下有一张相片,彩色的。藏在这里差不多半年了,张崇没有发现,没有谁到这个抽屉里翻找什么。那是和老吕在县城住店的第二天照的,老吕叫了照相馆的人在进城的桥上照的。老吕站在后面,扶着桥栏杆,自己站在前面,相片上看起来就像是他把自己搂在怀里一样。当时不愿照的,是老吕说留个纪念。后来老吕偷偷给了这张照片,就藏在那里了。
墙边的大黑影是一顶大衣橱,橱里放了些换洗的衣服。橱顶上有一张画,是前年快过年时在乡里的供销社买的年画,画上几个孩子坐着宇宙飞船飞向太空。原来贴在对面的墙上,去年张崇买了张连年有余的画换下了这张,就把这张扔到橱顶上了。那个搂着条大鲤鱼的胖娃娃整天笑着,他笑什么?他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其实那么大一条鱼,他怎么搂得住呢?鱼一挣脱了他准得哭。
屋里什么都看不清,只是黑糊糊的一片。屋里太闷了,让人透不过气来。脚头的鼾声那么粗重,听着更让人觉得憋得难受。还是看看屋外吧。
外面的世界(11)透过窗子看屋外,外面有淡淡的星光,映出屋边那棵白杨树光秃秃的枝丫。树叶是落光了,可是那些枝丫却还是向天空伸出去,它们不怕霜也不怕冻,更不怕雨雪,来年春天又发叶了。它们也是天地间的精灵,不屈不挠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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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老爹心存善念,不忍再把社会最底层人的苦难剥开,这样也符合人之常情,父爱、母爱、丈夫、妻子,人心都是肉长的。
下一节,剧终,不知老爹是怎么收官的🤗,追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