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

燕子

夕阳西下，渐近黄昏。

东郊墓地。

墓前杨柳不堪折，春风自绾同心结。

燕子，让我再陪你一阵吧。我怕我走后，一向爱热闹的你会感到孤独。别怕，这山、这树、还有这不知疲倦的蟋蟀陪着你呢。这一处新家，你可满意？那顶上是巍峨的大山，脚下是淙淙的小河，风一吹，这成排的马尾松就轻扭腰肢。你喜欢唱歌，早晨，有小鸟和声，夜晚，有百虫齐鸣，想来，是不会太寂寞吧。

石碑上照片里的你，巧笑嫣然，这一块冰冷的石碑，就像一扇无情的大门，把你我阻隔。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隔着一扇门的距离，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

犹记得，儿时的我们。

那时，我爸上班走时，怕我出去野，不好好写作业，就把我锁在屋里，我爸一走，我们就倚着门说话，我在门里，你在门外。你从那简陋木板门缝里塞进来的一颗水果糖，酸酸甜甜的，青苹果的味道至今仍在我的舌尖萦绕。

那年的夏天，那载着木箱的自行车，吸引着所有孩子的目光，沿街喊着“卖冰棍了”，你看着我渴望的眼神，从你爸衣袋里偷了一块钱，买了十根冰棍，我们一口气分着吃完，看到对方被冻红的嘴唇，我们大笑着，满足又快乐，却没想到回家等待你的是你爸的一顿板子，你眼泪还没干呢，却对我笑着说：其实一点都不疼，我叫声越大，我爸下手越轻。

犹记得，中学的时候，你说起你喜欢的男生时，那深邃的眼睛，如一泓碧波，又灿若星子。你说你知道他的目标是考上武汉大学，你的目标是和他上同一所学校，然后和他在一起，于是你每夜挑灯学习，早上四点半就起床背单词，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你开心的跑到河边，对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大喊：我考上啦，我就要和他在一起啦！河里的鱼儿都摇着尾巴为你高兴呢。

然后我看着你每天快乐的像一只小鸟，叽叽喳喳的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我好想念那时那只快乐的小燕子啊。

然而，命运就像巫婆的手，舞动着嶙峋的指节，把你的命运从此改写。

犹记得，你父亲车祸走的那天，你噙着泪，一面安慰已经垮掉的母亲，一面为父亲料理后事，那稚嫩的肩颤颤巍巍的扛起了家庭的重担。后来你说，你父亲走了，现在换你来撑起这个家，保护母亲。

你把录取通知书和他的照片放进一个小匣子，上了锁，放进衣柜的一个角落。眼神黯淡，神情失落，又带着妥协后的笃定。

犹记得，那个假期我来看你，按你给的地址，我来到了一家叫“廊桥”的酒吧。迷离的灯光，强烈的鼓点，香烟与美酒的味道混杂。你正在台上，嘶哑而富有感染力的歌声，缓缓地在空气里弥漫。你染了头发，穿着性感，和之前不一样了。

你见到我，紧紧地拥抱了我，我们坐在街角的咖啡厅里，诉说这一年的生活，讲我的男朋友，讲各自的小心思。

犹记得，我毕业到了你的城市工作，你接到我时开心的像个孩子，我们吃着烧烤喝着酒，在深夜的街头放声大笑，纵情歌唱。你说，等你再在酒吧唱几年，为母亲存点钱，你想要去外面走走，去追求你的诗与远方。

有一天，你告诉我，你恋爱了，和酒吧一个鼓手。你爱得投入而炙热，仿佛这天地间只有你和他，还有你们喜爱的音乐。可有时候，不顾一切的爱情却没有圆满的结局。鼓手离开的时候，你哭的肝肠寸断，我把烂醉如泥的你背回家，看你紧皱的眉头和花了妆的泪痕，痛彻心扉。

整整颓废了两个月，你才从受伤的爱情中走出来，我们再去街头的烧烤店喝酒，喝到晕晕乎乎，我们搭着肩，在深夜的街头唱歌，直唱到泪流满面。

第二天我起来，却看到你在收拾行李。你说，生活不止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你决然的背着行囊，我站在火车站的广场，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潮，我的泪忍不住的流淌，你说：莫问归期。待我擦干眼泪，你已消失在人海。

偶尔得到你的消息，你去了西藏，那里有纯净的天空和信仰，图片上的你黑了，开怀的笑容却挂在脸上。

最后一次得到你的消息，我们竟天人永隔，你把你的灵魂永远留在了那片纯净的土地上。

起风了，风吹迷了我的眼。

燕子，我要走了，我们相约下一个秋天吧，我会踩着满地的落叶，和你相聚在这里。

                                                            END

一元短篇小说训练营~10~水清小筑~第二次作业(墓地  酒吧  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