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望南沟金槐花

@子木玄JZIMO

南沟的北面有一个村庄，叫南沟北村，村民都叫它北村，而外地人都叫它南沟北。

村长叫王海，他有一个女儿，叫杨槐花，有一个儿子，叫徐金阶，杨槐花比徐金阶大了三个半月。王海今年四十八，二十年前老婆就因为难产殁了，王海媳妇去了一年半后，王海领了一个丫头和一个小子回来，都是一岁左右的模样，丫头左眼是先天性失明，小子倒是健全，只是长大后发现有些自闭。那是王海还不是村长，当了村长是十五年后的事了。

村民们都很喜欢这两个孩子，一口一个“槐花”一口一个“金子”的就像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槐花聪明活泼，仅用一只右眼就干得一手好活，在学堂里也是出类拔萃的。金子的自闭在北村难治，所以金子只和槐花及养父进行简单的交流。起初金子在学堂里总受欺负，槐花出面争理，争执之际老师来了，欺负金子的孩子被娘领回了家，第二天毕恭毕敬地向槐花和金子道歉，金子一言不发，槐花却很高兴，他们那时也不会想为什么。

十六岁那年，槐花的右眼也失明了，于是金子只好一个人去县里念书。走之前槐花给金子裁了最精神的衣服和布鞋，金子穿着这身衣服住在了县里一个同样姓徐的人家。在县里的高中，有许多来自农村的孩子，一个大班五十人，有三十多个都是这村那村的。城里的孩子对农村充满了好奇，于是老师就组织乡下来的孩子介绍自己的家乡，同村的合作，自己的就一个人说。来自北村的就只有金子自己。大家都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准备，于是金子回了一趟北村。

金子回去的那天北村正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原来是槐花同虎头哥订婚了。虎头念完了初中就下来了，平日里是一个勤劳能干憨厚老实的人，可是金子不喜欢他，因为虎头在他们小的时候嘲笑过他俩是抱来的，当时槐花给了虎头一巴掌，虎头不恼不怒，板着脸盯着槐花和金子看，问他俩知道他们的父母在哪儿吗，这时虎头娘叫他回去吃饭，虎头瞪了槐花和金子一眼，指了指南沟的方向就走了。槐花多次想去南沟一探究竟，但金子怕，不让槐花去。南沟不是沟，是两座山，一座大压一座小，中间接缝像是一条指向南天的沟，于是这里就叫南沟。这么多年，槐花和金子都没去过南沟腹地。今天，金子决定不回村了，他想去南沟里看看，一是能向同学们好好说说南沟北村，更重要的是那里或许能解开他的身世之谜。

金子在山上走了很久，漫无目的却又冥冥中有个方向，渐渐草木疏了，一片空地出现在眼前，以及一个人，两块碑。金子唤了一声，那人正是王海，汉子的脸膛反着光，似是哭过，见到金子一惊，然后拉着金子在两块碑前坐下，斟了一杯酒给金子，示意金子敬墓。金子扫了两块碑一眼，一块写着“徐万东、李诗夫妇之墓”，一块写着“杨子沙、白槐花夫妇之墓”，似乎明白了什么，端着酒杯的手发颤。王海在一旁叹了口气，讲了个故事:

二十多年前，有一批志愿者，在南沟北村待了近一年，这期间陆陆续续走了很多人，走的那些人都管这里叫南沟北，最后只留下了两对小情侣，他们打算长期待在这里，他们叫这里北村。这四个人分别是徐万东、李诗、杨子沙、白槐花，前两个是医学生，已经订婚了，另一对小伙是师范生，姑娘是学建筑的。两对新人在这里结了婚，不久后村里有村民的老婆难产，徐、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却没能保住母子，当二人满怀歉意地面对那个村民时，那个村民一抹泪，挥挥手说，没事，都是命。那个村民就是王海。后来王海说他想建一个学堂，得到了四个人的大力支持。学堂筹建期间李诗和白槐花都怀上了，前后差了三四个月，两人都是回城里生的，却连月子都没坐就赶回来建学堂。忙活了一年多，学堂完工了，看着崭新的学堂和题着“金槐花”的牌匾，王海和两对夫妇决定回城里把孩子接回来。可是命运不公，途中遭遇车祸，车滚下山崖，最后只有王海一个人活了下来，然后他一个人走了许久，拿着其他四个人的证件来到城里，向各自的家人说明了情况。本来他们四个人家里是不赞成他们的决定的，就断了关系，只答应抚养孩子一年半载，如今那南沟北村来人说他们四个死了，要领回孩子，倒是巴不得。于是王海租了小车，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北村，那两个孩子，姑娘叫杨槐花，小子叫杨金阶。

讲到这里，王海哽咽得不能再说话了，金子也是泪流满面，起身在父母的衣冠冢前磕了三个响头，又向槐花父母的墓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金子想。

金子回到学校，向同学们讲了最美的北村，和北村最美的村民。后来金子考上了一个名牌医科院校，当了一名专业合格的医生，治好了槐花的双眼，每年和妻子及槐花夫妇去祭奠父母亲，看望王海，帮忙兴起了南沟北村，南沟北村变成了南沟北县，最后成了南沟北城。

在南沟北的北城人人都有一颗金槐花般的心。

北望南沟金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