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妈

疯妈又在打电话了。她打电话时像是在窃窃私语。然而你又能听的很清楚。但是你听不懂。是的，你能听到，非常清楚，但是你听不懂。并不是疯妈讲的话有多么高深，或者多么离奇。其实她就是讲一些生活琐碎而已。之所以大部分人听不懂是因为疯妈把两个民族的语言糅合在了一起。于是就很难懂了。

我是为数不多的能与疯妈交流的几人之一。

疯妈疯吗？其实并不。我自小在村里长大。疯妈是我的亲婶。我很清楚。疯妈不疯。但是极致的邋遢结合她的语言，被村民称之为傻子。然而她是我的亲婶。姑且我就叫他疯妈吧！

疯妈以前不打电话。那是电话在农村还不很流行的时候。我也小。疯妈每天就是洗衣做饭。然后和我林叔拌拌嘴。要么和我奶奶，也就是她婆婆，吵一吵架。还有就是戳戳我。用手指戳我的肋骨。下手不知轻重。我也知道她只是逗我玩，但是很不舒服。

后来我渐渐长大。有自己的爱好，不怎么理她了。再后来我外出读书，奶奶谢世。她的儿子也外出做事。她无人拌嘴吵架，又没有小孩给她逗。于是很快就疯了。换常人也没什么。但疯妈的语言村里人听不懂。没和说话的，于是才疯了。林叔大约是能与她交流的。可又不与她交流。俩人说起话来林叔常常打岔，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

疯妈开始打电话的时候还背着人。手掌捂着耳朵，或墙边，或树下，能说好大一阵。一见来人，就不打了。后来就很大胆的打电话了。路人不知情，竟真认为疯妈在打电话。仔细看看，疯妈手上空空如也。

疯妈爱跑路。村外西去大约十里地，是一个热闹的镇甸。先前疯妈是适逢其会的去。后来，不论是否卖集市，疯妈每天都去一次，或者两次。除了下雨，冬天下雪的时候也去。因为雪不会立竿见影的让人成为落汤鸡。疯妈先前很臃肿。后来她的的脂肪离她而去。不知是因为疯癫的缘故还是跑路的缘故。总之是疯妈瘦了很多。

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一个冬天，通过聊天工具从家人中得知疯妈走丢的消息。平日不怎么受人关注的疯妈走丢了。一如从前，依旧没有许多的人关注。就连村里舌头最长的妇人也懒于为此多费口水。只有林叔和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堂哥阿健外出寻人。过了没几天，一个转街游乡的小贩无意说起，他记得有个疯癫的妇人，隐约记得是我们村的，却在刘家村看到好几次了。至此总算有了音信，于是很快找回来了。找到的时候之还穿着走丢时的衣服，而脚上却只被雪水有湿透的袜子了。至于这几天是如何度过的，不得而知。

疯妈回来后，在家呆了几天。依旧是自己无故号叫。过了几天，还是一如既往。一天一趟去集市上。

好长一段时间里。每天都平安回来。是年秋收之后，疯妈再次走丢。那次我在家。和堂兄分头去寻，并张贴寻人启事。后来又在另一个村里找到。

来年疯妈再次走丢，那时我已回校读书了。这次村里人开始以此为流言的种子。说我的父亲是很乐意让我的婶婶走丢的。（我的父亲和他的亲弟弟素来不和。我不知原因，但对我的疯婶并没有什么仇意）堂兄听了流言，来质问父亲。父亲说不让他听人的流言。如此等等。堂兄也晓事理。后来也找到了。

疯妈刚开始疯时，并没什么人在意。后来林叔觉得是有精神疾病，于是去医院，却是有一点轻微的精神疾病，但症状不该是如此的严重。

再后来随着越闹越厉害，于是又疑心是阴物扑身。林叔便带着疯妈去庙里破邪。数次之后，居然有所好转。林叔说这是个有道行的人。而且师傅没有收费标准，有钱就多给点，不富裕的家就少给点，实在是穷人的，不给钱，只要找到了师傅，也可以免费破邪。

话说疯妈好转了之后，却无论如何不肯和林叔去庙里了。

我疑心是疯妈为邪鬼所驱，故不再去。问林叔能不能把师傅请到家里来。林叔说请过，但是不肯来。师傅说：就算你每天都来，我也能免费给你看，但是贵贱不出山。

疯妈曾是很听大姐的话的。大姐是我的大姐。我有四个姐姐，家里穷。于是大姐和二姐在林叔家养活。林叔就一个儿子，倘说起来，大姐和二姐也算是林叔的养女了吧。

大姐嫁的是我们村的一户人家，就在同一条街。

疯妈就医那段时间，大姐常散布要带疯妈去看病的谎言。然而并没有去过。林叔不识字。只能勉强带疯妈去县里看病。后来也去求过大姐几次。均被大姐以各种理由推脱。

后来疯妈去庙里，好转之后，便不再去了。林叔毫无办法，无论林叔如何，疯妈决意不再去了。林叔想到疯妈很听大姐的话，于是让大姐去劝疯妈。大姐以林叔迷信为由数落林叔。也不肯劝疯妈去庙里。

似乎大姐很愿意看到可以算她养母的人这样疯癫的样子。

大姐经常欺骗林叔。早些年，大姐就业之后，一直到前二三年。林叔卖粮食的钱都给大姐要了去，大姐还美名其曰代为保管。她说林叔没文化，怕给外人骗了去。然而林叔要用钱的时候一个子儿也要不回来。而大姐却说是给林叔一家花完了。譬如给哪家街坊红白喜事封礼，又譬如哪次去林叔家买了什么菜等等。

就那么一个落后的小村庄，封点礼就把林叔近十亩地的收入就全封了进去？至于大姐去林叔家，除了逢年过节随意提两件便宜货走走过场，就是平时有事要林叔帮忙。而此时还是两肩挂胳膊，胳膊拎爪子，爪子抓空气。至于平时，连林叔家的门都不进。

如果说大姐只是养于林叔。那么她对我的父亲也是如此。

父亲与林叔不和，然而我的几个姐姐（除大姐），以及堂哥之间都是很和睦的。然而如今我们的两个家从内心早已把大姐排除在外了。原因有很多。疯妈只是不太重要的一个因素。我的父母与林叔不和，但也看不惯大姐对疯妈的态度。至于我的大姐对他们的态度，我的父母大多都能释怀。然而大姐对疯妈的态度比一般街坊还要恶劣，是很不能原谅的。

且说疯妈第三次走丢之后，但现在还没有走丢过。但依旧是走。走前走后都要在家号叫。不知何故。但愿疯妈不再走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