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捡破烂
记的那年的春天,我怀揣三百元人民币踏上北上的火车。奶奶一直追着我,追到了村口的大槐树下。她从口袋里翻出一个塑料袋,颤抖着从里面捻出一张五十的钱。“把这五十块钱拿上,路上买吃的,头一回出门,别舍不得花钱”。上二年级时,老师说让每人交一毛五分钱,买一套试卷。那是2002年,一包方便面五毛钱,吃完还要把渣子倒在手掌,吹去调料再吞进口里的时代。那会早不使用五分钱了,小卖部里最便宜的泡泡糖和辣条也要一毛,可我守着奶奶非要一毛五,不要两毛,原因是五分钱老师不会找。
时光回到2011年,我在剧组工作的时候。那会我干的是剧务小弟,每天负责给剧组所有人员分发盒饭,方便面,矿泉水之类的,偶尔当回群演,这个工作我干了三年。有时侯,当我站在北京的街头,我感觉天空再也没有蓝天白云,我的头顶似乎总有一丝乌云在笼罩。我没有感觉到一丝春夏秋冬的变幻,唯独过年回家后抱怨家里太冷,想来北京是暖和些。我吃了三年的盒饭,饭菜能吃饱,两荤两素,一个礼拜吃两次鸡腿,红烧肉之类的,不好处是一年四季那一家盒饭,吃来吃去四五种套餐,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明天吃啥。刚去时,我对饭菜很满足,说实话,比我家吃的肉多。我时常吃完自己那一份盒饭,把多余的盆饭里的鸡腿取出来抹上辣椒油吃个精光。后来,我看见鸡腿就想吃点土豆,青菜,再后来有一个冬天早餐吃了三个多月的莲花菜粉条包子。
我也一直有过做演员,做明星的梦,为此我一有空就看剧本,想着多演几个群众。不是说没有一万,也有万一吗?万一导演看上我了呢!就像王宝强遇上了张艺谋。无数个夜晚,我都在琢磨,如果让我去演一个坏人,我该是怎样的表情,怎样的语气,如果让我去演一个好人,我又该是怎样的笑容,怎样的风采。
一天六十块钱的工资,包吃包住,在八年前的北京还算可以。有一天,我看见一个捡破烂的大叔在我们住的宾馆下面翻垃圾桶,不大会儿捡了有五六十个饮料瓶还有一些纸箱子。我突然想,这个大叔看着穿着破烂,油污满身,他却挣着最干净的钱,最踏实的钱。他一会捡的废品卖个十几块轻松,而我的父母每天在烈日下,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一年,收成好了一亩地才五六百块的收入。每年他们像照顾小时侯的我一样伺候着庄稼。我心里第一次有了捡废品卖钱的想法,就像在老家,乡亲们走在路上踫见柴火总会捡回家做饭一样,哪怕是一根。当你弯下腰,当你张开双手,你拥有的总会比别人多一点。
记得那晚十二点以后,同事们几乎全进入梦乡了,我悄悄地来到垃圾桶跟前。那家酒店有小两百间客房,我们住了大概一百二十间左右。北京的夏天很是闷热,白天和晚上需求最大的就是冰镇矿泉水和啤酒。我轻轻地打开一个黑垃圾袋口子,一股刺鼻的酸臭味让我差点吐了出来。我心想如果我不捡,大叔捡走,二三十块就是他的,我听说人家是收破烂的,一半靠捡,一半靠收,穿着破烂,一些有钱人早上就把自己家的废品装好送给他了。我一个手拿着手机照亮,一个手把袋里的瓶子往出扔。翻了七八个瓶子,我看见上完厕所的卫生纸,卫生巾,扭头就吐在了旁边的垃圾桶。吐完后,我去酒店前台要了两个打包袋当手套用,一个一个将每个袋子上面的瓶子捡了出来。一共捡了七八十个瓶子,第二天早上早起将瓶子卖给了那个捡破烂的大叔,一毛钱两个,卖了三四块钱,看着那么一大袋瓶子,花了我半个小时,才够买一桶方便面。我从大叔手里接过钱,又想起昨晚吐的场景。
我呆呆地站在酒店门口,我到底是咋了。我干的包吃包住的工作,每天穿的干干净净,怎么会在乎那几个瓶子。几分钟后,我看见大叔打开了四五个垃圾袋,双手抓住袋子噗嗤一声垃圾全扣在了地上。只见他蹲在地上双眼盯着垃圾堆,手里用一根一尺有余的木棍将垃圾扒拉开,拉二连三地将塑料瓶扔进自己的蛇皮袋里,过了一会又将易拉罐扔进另一个袋子,最后将一些碎纸箱用绳子绑在了一起,很快他用车上的大铁锨将剩余的垃圾重新灌进垃圾袋,反手一拧扎上口。如此重复三四个来回,大叔捡了有一百多个饮料瓶,易拉罐也装了半蛇皮袋,这种铝的可是一毛一个,那些烂方便面箱子,快递盒子愣是扎了一小捆,目测有个十来斤。
当晚凌晨,我戴上口罩,胶皮手套,按照白天学的手艺将十二个大垃圾桶翻了个底朝天,汗水打湿了我的短袖,看手机一个小时过去了。我将捡来的废品放在酒店停车场的一个角上,回去房间一觉睡到天亮。我依旧将废品卖给了大叔,二十五块钱,讨价还价了半天。大叔依旧去打开了垃圾袋,将垃圾倒了出来。他又倒了一袋,用棍子拨了拨,只找出两三个矿泉水瓶。很快他蹬着三轮车离开了,吱吱呀呀的声音回响在我的耳旁。在酒店的拐角处,他回头望了望那一排立在墙角的垃圾桶,歇了两三秒,点上一支烟,走远了。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我偷了大叔家的粮食一般。我心想,大叔肯定在背后骂我“见鬼了”之类的话。果然,第二天大叔没来,我心里开始慌了,如果让同事或酒店的员工知道我捡破烂,给剧组是不是丢脸了。第三天,大叔来了,收了我的废品后扭头就走。再后来他也不数瓶子,不称纸箱子了,每天早上过来一看,给我钱。大概一个月,酒店前台的姑娘出去买零食,看见我捡废品。从此,这些东西全被保洁阿姨在楼上全收走,给服务员买水喝了。
在剧组,那些明星没给我留下什么印象,唯独那一个月晚上捡废品的事让我记忆犹新。
(二)二狗子
四年前的春天我在街头转着找工作,一连几天无所收获。看到电线杆上有条小广告,物流招聘装缷工两名,一个月两千二,包吃包住。我拨通了电话,老板开着一个几乎报废的桑塔纳在十字路口接的我。一路上嘘寒问暖,第一感觉人不错,就这样,我等着搬货了。
车子进入了一个大院里,里面有十几家小物流,货场上没多少货物。两个工人正在修建彩钢活动房,我听见他们说老板回来了。中午,老板叫我吃饭,他亲自炒了四五个菜,买的大花卷,吃的挺舒坦,这老板果然不错。饭后休息了一个多小时,老板给我说,我刚来,没干过物流,先给两位工人帮忙盖房子,人手不够。我不知道那天到底扛了多少块墙板,晚上睡下,我的背十分疼痛,第二天那两位大哥说我干的太快了,那是腰疼。他们说我太年轻,没力气,去找个其他的活干。想想天天找工作,我又咬牙坚持下来。
第二天,中午吃饭时,老板喊我过去。他让我去问那两位师傅一人吃几个馒头,给我十块钱,让我去买馒头。当我刚从办公窒出来,那两位师傅喊着说“我们每人吃四个馒头”还好,省的我问了,我也不知道如何开口。那天的饭菜依旧很可口,吃完饭后,老板让我去洗碗。他说老板娘回家了,这几天他做饭做烦了。我慢悠悠地洗完了,下午接着干活。
六点左右,吃晚饭了,煮的挂面就咸菜,老板说我不够吃了自己去煮方便面。不大会,来了一位司机,我第一次跟车发货,坐在大卡车上,心里有几分喜悦。上了高速,司机一会给我讲述前面的奥迪A8,一会说物流集散地有多大。车子拐入了一个佑大的院子,横七竖八的全是大货车,一排排的物流前面货物码的跟山头一样。司机说下车搬货,两人卸了五十多件开心果。出了这个院子拐进那个院子,看的我头晕眼花,短袖早己沾在了背上。卸完货,九点钟了,两个人两个小时七八吨货物,我的腿开始发抖,再看看四十几岁的司机,依旧站的很直溜,跑着去买了两瓶矿泉水,夜色中返城。城市的灯光是那么灿烂,夜景很美,不大会我就睡着了,直到司机喊我说到家了下车。
干了四五天,老板说要抓紧盖房子,等着出租呢!让我介绍一个干活的小伙子,我也有个伴。我打电话叫了一个老乡,他小我两岁,眉清目秀,活像电影里的男一号。朋友来了后,老板娘也回来了。用现在的话说,老板娘是风韵十足,东北的女人大都长的很美。大高个,大长腿,前有胸,后有肉,喝酒k歌,聊天说牛,似乎女人该有的都有,男人该会的都会。恰恰相反的是老板娘说话一点也不作,行为举止像师范里的小姐姐。朋友有事没事就去办公室转一圈,姐长姐短的唠几句。也奇怪了,老板开始说我不灵活,干活不卖力,成天在我面前唠唠叨叨的没完。最可气的是他给我起了一个“二狗子”的外号,而我朋友依然叫小张。
一天晚上,老板娘和司机去发货了,天也黑了下来。两位师傅回家了,老板让我俩加班把院里的垃圾全清理了。半个多月扔的材料,弄了一个多小时,还有一大半。朋友抱怨说“这老板要人命”。恰巧被老板听见了,他说我们应聘的是装卸工,让我们打打杂,干了半个月,扫个院子还不高兴。我俩扫完去休息了,天亮了,老板娘让我们去领工资。
老板说一个月两千二,我干了十六天,只能按两千发,我们顶撞他,每人扣除一百。我哥们偷懒,每天往办公室跑,干了十天,一天六十,扣除一百,发了五百。我们俩人各自在身份证复印件上写了,工资结清,再有本物流无关,本人自动离开岗位。我好气又好笑,拉着箱子再次走上街头去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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