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从启花了三天的时间把胡二挂起来的纱帐都扯了下来。
身体劳动着,脑子也不轻松。
在回去还是不回去这两种念头里反复横跳,爪子勾住丝帐的时候才刚决定了不回去,扯下来的功夫又转了个念头。
在堆叠在地上的纱帐里打了个滚,严从启觉得再思考下去,它要疯了。
出去转转吧,严从启想。
进来很不容易,出去却简单得异常。
只是有一点不好,那个隐藏于墙上的阵法是随机传送。
也不知是严从启单纯点儿背还是怎的,十次里约摸着有七八次会被传送到白虎一大家子的地盘。
严从启爪子踏进去的一瞬间,在心里默默祈祷。
嗯,祈祷不是很管用。
严从启强装镇定地走了几步,然后撒开腿就跑。
老白不在,它和胡二都得夹着尾巴做妖。
妖怪之间不讲道理,谁拳头硬谁说话。
严从启不喜欢这种简单粗暴来源于本能的生存方式,所以它更喜欢人类。
人类生命短暂而精彩,文能提笔写下千古绝唱,武能上鞍平定四海干戈。四书五经六艺七律,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严从启都觉得十分有趣。
它想做一个人。
爪子踩在落叶上,发出咔嚓一声。
严从启探视了一下体内的丹灵珠,积攒的灵气大约够他撑个两天的人形。
它能感受到那几道裂缝正在穿透这颗陪了它一百多年的珠子。目前最好的办法是维持兽形,减少灵力消耗,也许还能撑久一点,指不定老白就快回来了。
可是,脑子里另一个声音却在告诉它。
那些它称为家人的凡人,怕是要急疯了。
它知道凡人家里若是有人不见了,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要去报官,会有捕快去寻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严从启有些犯愁,若是灵珠彻底碎了它变不回人形,去哪里找个尸体赔给他们呐。
自寻烦恼了一会儿,严从启总算转到目前的主要问题上了。
回去吗?
回去吧。
凡事有因必有果。既是自己没做好,最起码要有勇气去承担该有的后果。
就像当初逃跑时那样的勇敢。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严从启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磨磨蹭蹭的朝着下山的方向挪动。
镇里依旧热热闹闹。
严从启偷偷摸摸地从巷子里摸回严府后门,来来回回在门口溜达了几趟,才抬手敲门。
门口的小厮见了他十分惊喜,话没说两句,就嚷着去禀告老爷。
严从启想拦没拦住,叹了口气,调转脚步去了严老太太那里。
随风飘来阵阵香气,严从启左右看了看,才发现原来是院中的桂花开了。
桂花...
蟾宫折桂?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失意时大概什么都能勾起伤心事,越想越发沉闷,严从启摇了摇头,伸手拨弄了一下头顶的一丛桂花。
就像从前对如今的设想一样在指尖暂存,稍纵即逝。
老太太刚用罢午膳,滋补的汤药还没喝两口,远远瞧见严从启的身影,就急慌慌地想要站起身来。
严从启紧赶了几步,扶着老太太坐下,又接过一旁紫琼手里的药碗,闷声不吭地喂老太太。
老太太瞧着自家小儿子十分欢喜,等到喂完药,才拉着严从启的手埋怨:“是不是你大哥最近又逼你看书了,你才多大呀,我一会就去说说你大哥。”
不大不大,也就快二百岁了吧。严从启心里念了一句。
在老太太的记忆里,她的儿子,真正的严从启,永远地停留在十五岁。
絮絮叨叨说了一会,才突然想起来,“启儿还没用膳吧,你要吃什么,娘去给你做,我瞧你最近又瘦了。”
自然是不敢也不会劳动老太太,紫琼招呼人很快上了饭菜,严从启坐在桌前闷头吃喝,老太太在旁的时候,他总是会多用些。
人到老太太这个岁数,欢喜反而来得容易些。
“启儿多吃些肉。”
严从启顿了一下,飞快夹起一筷子肉,囫囵填到嘴里,趁老太太不注意转头又吐了。
它吃不了肉,一吃就吐。
一点都没有身为老虎的尊严。
为此不知被胡二来来回回嘲笑多少次。
就像它那永远跟猫儿一样大的身形,都在时刻在提醒它,那位混蛋仙君对它做了什么恶劣的事情。
所以它从来都是赶着用了膳之后才来老太太这里,今儿也是晕了头,忘记了这茬。
严衡听了小厮的汇报,点了点头,吩咐管家撤回暗中找寻的人。
严夫人来的时候,严衡手捧着账本看的入神,过了一会才发现身旁多了个人。
“馨儿呢?”
严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刚听管家说从启回来了,着急忙慌就要去见小叔叔。”
严衡点点头,接过夫人递过来的参茶喝了几口,又转头继续看账目。
严夫人笑了一声,“从启回来了,你怎么不去瞧瞧?”
严衡合了账本,摸出一本字帖临摹,也没去理会严夫人的调笑,稳坐如钟,像是无事发生。
被严馨缠着闹了一会,严从启思前想后,还是主动出现在严衡面前。
去的时候不巧,严衡正跟几个管事的在屋内商议,严从启也无意凑上前,拐了几步,寻了个僻静处,靠着廊下的栏杆,盯着院中的一处出神。
放空了一会儿,严从启突然福至心灵,心道:应该叫着严馨一块过来的,严衡平日里虽辞色俱厉,可对着这唯一的女儿却是显而易见地十分放纵。
严从启抬脚走了几步,还没溜出门,就听见身后管家唤他,“小少爷。”
苦着脸转身,跟着管家进屋,严从启低着头没敢看严衡。
“回来了?”严衡问道。
“嗯…”
不知是不是严从启回答的声音太小了,空气一瞬间凝固了起来。
憋了半天,严从启开了口:“大哥,我……”
严衡却没有让他说完,“今儿晚上镇上有花灯会,馨儿一直闹着要去,正巧你回来了,晚上带着她去吧。”
严从启愣了一会,才点头。
严衡又交待了他几件小事,两个人也就没什么话可说了,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其实是严从启单方面盯着严衡瞧,严衡摆摆手,示意他没什么事可以走了。
就这!
不知道为什么,严衡从来没有对着它发过火,甚至于它都不曾真正见到过严衡对着谁发火,可它总是莫名有一种对严衡的敬畏之感。
走出院门之前,严从启还在想象中和现实之间巨大的落差感之中回不过神来。
前脚刚跨出院门,立马就清醒过来。
这是熬过来了!也太简单了!唉,亏我之前还抓心挠肝,愁得灰天黑地。
也不过如此嘛!
严从启脚步轻快,心想:人类,可真是健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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