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深山 (一)
夏天的最后一场秋雨,催发了一批菌子。一日艳阳高照,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坐着小板凳捡着品相好的菌子。正捡着,她的手在空中稍坐一下停留后,扔掉了在手里的菌子,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
菌子——出生啦!他一生下来就像初发的蘑菇一样,皮肤滑滑的。农村里庄户人家添了人丁,大家都很高兴。做满月,过百天,庆生。
晃眼,菌子便8岁啦。同村的阳子和菌子同一天生。自打菌子开始出门乱跑瞎玩开始,阳子便和他形影不离。阳子长的比菌子高些也威武些。菌子是村人公认的“清秀”。走路步履不疾不徐,不爱说话,也不喜欢到人多的地方凑热闹。桃儿是遗腹女,他爸爸在世的时候家境就殷实他爸爸离世后,单位补助多,所以虽然桃儿没有爸爸,却活的跟小公主一样。
孩提时代两个小男孩的光景是十分愉悦的。摘果子的时候,菌子叉在最粗壮的枝桠间等着阳子把树高处早熟的果子摘下来。阳子总会先用果子和菌子的脸蛋做一下对比,然后在衣服上边擦拭边说:“你比这苹果俊。”。菌子双眼盯着嫣红色皮的果子,伸手接过大口吃起来,阳子则在一旁笑着。上树容易下树难,每次都是阳子背着菌子从树上往下滑。阳子总拍拍身上的土,然后拉起菌子的手往那土坡去。
这样的场景桃儿都看在眼里,她多想要有个男孩子背一背自己,多想要有个男孩子带自己到处玩。甚至在她看到阳子的一抹笑容都可以使她开心快乐。但她只能在家里的棱边望着,两只手搓着衣角。她知道阳子讨厌她。看到他们消失在果园后,桃儿就会把目光转到那片在阳光照耀下泛着金黄的黄土坡。
黄土坡是另一片乐土,这里你可以筛出细细的黄土捏泥人,造泥勺,还可以在黄土堆上挖矿洞——泥土洞子,修公路。带上父母买来的玩具车,拿上小铲子,在坡上东挖西挖可以玩上一整天都不嫌累的。阳子总不让菌子靠黄土太近,那次菌子衣服弄脏,菌子妈妈打过菌子。所以阳子挖好洞,造好路,然后把自己的玩具车让菌子玩。
村子里的大仓库更是孩子们的乐园,仓库里阴凉光线暗最适合玩捉迷藏,菌子老是爱躲在一个塌了的草垛子后面,阳光从高窗射进来的光照亮那个散了一半的垛子。就像一张温床。阳子每次看到菌子躺在上面都会一下扑过去挠他痒痒。直到菌子求饶。麦香,玉米香在空气里氤氲着,每当这时菌子伏在阳子胸口听他的心跳。
还有一排废弃的房屋,那是村里以前采矿工人们住的,后来不景气了,工人走了,屋子也荒废啦。阳子常着菌子去那里边捡拾工人遗留的一些东西——纽扣、红丝线、一些钱。这些东西阳子都会变着花样交给菌子,摆地摊的来了,阳子用攒的零用钱买吊坠用红线穿好送给菌子。
都说童言无忌,其实童年时的感情也是无忌的。后来阳子去了城里读书,不时回来也会去找菌子,也会和菌子打闹,会亲吻菌子的面颊,会把菌子抱起来转圈圈。只是一切都会在桃儿的注视下——曾哀求菌子带上她玩,但因为阳子不同意,菌子便拒绝的那个女孩。
往时往日,桃儿似乎不在乎一般,而对于阳子往时今日都刻骨的记入了心间。
雨落深山(二)
菌子这一年16岁到城里去读高中,这是青春的花儿盛开的年龄,也是稚嫩脸庞初显成熟的时候。秋风悲凉,枫叶火红。菌子长高了不少,高挺的鼻梁,标准的丹凤眼,黑浓的眉,整个面相略显柔和。桃儿出落的很水灵,柳叶眉,弯月眼,笑的时候就如出水芙蓉一般。
菌子站在院子中间,抬头闭眼,睁开后他看到了蓝天,他环顾四周却发现那么陌生。除了天空的蔚蓝一如家乡的一样外,他身边的一切都那么陌生,即使是屋里做着饭的奶奶。
杏叶堆积在树池中,靠着树,菌子坐了下来。桃儿也来了县城读书,只不过她是住校。童年的记忆就像迁徙的候鸟一样,按照一定的路线,时常在菌子的脑中来回飞翔。
明亮的教室,和蔼的老师,和气的同学们,菌子城里的学习生活开始啦。桃儿向老师要求和菌子坐一块,因着他们是同乡,老师同意啦。菌子前边坐着的是班里的调皮蛋——小雨。他的两颗兔子牙方方的,大大的,两个梨涡,配着杏核眼,笑的时候让人感觉特别暖。
小雨喜欢爬山,做糕点,还喜欢讲故事,歌唱的也很好。初中的生活是美好的,有足够的休闲时间?每周小雨都会去找菌子出来玩,去登山,在山顶呼喊,野餐。当然也会带着桃儿,长大了些的菌子知道了拒绝一个女孩子合理的要求是伤人自尊的。餐后三人仰面朝天躺在野餐布上,小雨会唱起他为菌子自编的歌曲。
在山上的树上他们绑了红绳,写了名字。在庙里他们祈了福,上了香,求了签。两只签落地时撞折了。以为他们觉得有些尴尬,各自就胡乱拿了两截。一边的桃儿捧着她求的的签,低低地读着。远山近水美景此刻全在眼底,微风起,吹的人舒爽。
在亭子里,小雨有时会拿出尤克里里,有时会拿出吉他,手把手教着菌子。桃儿会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不时整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发。遇到雨天是最欢快的,桃儿身子弱,小雨和菌子会让她在亭中等着,他们两个会跑进如瀑的雨里,下坡路上两人欢快的你追我赶。菌子常爱跃到小雨背上让小雨背他下山,而小雨也总是乐此不疲。
风过雨走,叶落花开。尘土不知被风卷起了几次,云儿也不知道行了多少万里。初中时代渐渐的远去。
毕业后,山顶没有了三个人的身影。早晨菌子迎着太阳站在山顶,他呼喊着。他又走到老树跟前,红绸子已经落色,那些字吃力的爬在上面,他用手一扯,什么那浅红带子在空中一个转之后掉在地上。他扭过头走开,来到亭子,他坐下,闭眼,手指在空气里好像在拨弄着一曲《潇湘夜雨》。猛然他睁开了眼,泪水放肆的流满他得脸庞。
下午两个人在山顶的,一个依偎在另一个的肩上,歌声飘荡在一草一木间。夕阳里那幅画面好美好美。透过窗看着山顶的菌子,发自心里的祝福那对情侣能长长久久。
只是属于他的感情,他该如何得到?家乡的山美人好,只是在外漂泊三年,村里的有些东西早已不适合他。虽然每次回到村子阳子总会带菌子故地重游。但一切早已都回不去啦。
雨落深山(三)
菌子如愿考入最好的高中,进了最好的班级。壮丽的建筑被靓丽的油漆装饰着,高中的一切较之从前都成花园一般。大片的草地,人造的小湖,设计特别新颖内部十分漂亮的图书馆。带着村子里,山顶上的记忆,菌子踏入这片学习的沃土。
木壤是菌子的同班同学,黑框眼镜,白领衬衣,宽松的一条涤纶纯黑裤。不得不说有点土,只是这一身打扮也很能称得人精干。住宿的日子就像飞沙走石,节奏快的很。
只是快节奏里总有慢的步子,菌子跟在木壤的身后,心不在焉的和同行的人搭着话,眼神一遍遍的落在人海中木壤的身上。
一次木壤被熟人喊了一下,在和菌子目光接触得刹那木壤露出了一个很阳光的笑脸,而菌子则因为害羞低下了头。此后的日子,他总是抬头望一望,在人海里确定一下木壤的存在后连忙低下头。
高中也有浪漫,也有节日的欢愉。一次聚会,木壤在ktv大显身手。菌子阴差阳错和他合唱一首《十年》。
木壤让菌子枯燥的高中生活有了些许的活力。同时也给了菌子最好的情感安慰,他们不同寝,但宿舍离得不远。一棵玉兰花树是一圈宿舍的中心。那棵树后每晚都会有很多人去,在那里他们躲在树后看着自己喜欢的男孩女孩走过。常常会有人撞在一起,常常会有人从树后被推出来。
只是一天晚上,他们相遇啦。撞了一个满怀,菌子低垂下头。那晚菌子听说木壤经常在树下拾花,所以想去看看。那晚木壤正好捡满一袋,这时他的心上人——月凌提着暖壶从他身边经过,他看呆了。月凌莞尔一笑,他才回过神他连忙窜到树后。
“不好意思”木壤很冒失地跑开啦。菌子低垂着头。“没事。”等菌子抬起头的时候,木壤早已没了踪影。
圣诞节前夕,菌子将私房钱拿了出来。他数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出了门。那个存储零钱的盒子放在床铺上空空的。就像一个被掏空了的心。菌子买了水晶苹果,他鼓足勇气走进木壤的宿舍,一步一步地靠近那张铺了哆啦A梦床单的床铺。淡淡的洗衣粉的香味吸入他的鼻腔。
一阵迷醉后,他放下那个盛满他爱意的苹果离开了木壤的宿舍。
夜里一场风起,那棵老树的花霎间落得一塌糊涂。粉红的花瓣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没有一个人在意脚下的美丽是否会痛。他们来来回回肆意踩踏。
“朋友不需要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木壤带着苹果来到菌子的床铺前。菌子假装睡着。眼泪早已漫遍全身。此刻他的心就像空了的那个零钱盒子一样,空空的。他的自尊就像那些被踩踏的花瓣,伤痕累累的。
木壤走后,菌子冲向了阳台。舍友把他拽了回来。那晚在操场菌子一个人,跑了一整晚。第二天的流言蜚语,以后的恶意刁难。他再不会去理会,再不会去辩驳。
雨落深山(四)
如果一路坦荡,何须畏惧困难?
木壤的决绝,众人的蜚语。对于心将死的菌子,无关痛痒。已经非常痛苦就不会介意多一点痛苦,已经非常幸运当然不会介意再多一点幸运。快乐会让人迟钝,悲伤会让人麻木。
一段时间里,菌子眼里只剩学习。那株花树,换上一树的绿叶。人工湖碧波荡漾,柳树细枝倒映其中。菌子前些时候加了一个QQ群。在群里大家都诉说着过往的感情经历,聊着那些风花雪月的快乐时光。
君子坐在湖旁,盯着屏幕,看着比小说写的,比电视剧演的要更感人的那些可望不可及的爱情篇章。眼泪盈满他的眼眶,风轻轻一吹他便泪如雨下。
群里的一个人加了他。他叫——文房,一个很儒雅的名字。菌子擦干了泪,和他聊了起来。文房说:“我去接你吧。”。那一刻菌子有点犹豫,有点害怕。可他内心对一个依靠的渴望让他答应了文房的要求。
夜晚降临,路灯将校门口的罩北照的熠熠生辉。菌子背着书包,踌躇着走出来。在一棵柳树下一个男人跨在摩托车上,正在点着一支烟。那点火星让他的脸时隐时现,周遭的黑让文房的摩托看起来那么的有吸引力。此时的菌子多希望那辆摩托能载着他走的远远的,离开学校离开家,离开所有的人。
菌子走了过去,上了摩托,文房转过身,给他带好头盔,冲他笑了一下,又把拉起菌子的手示意菌子抱住自己的腰。全程的相认只通过眼神的交流。摩托长烟一股消失在夜幕里,车灯像一把剪刀,在夜幕里剪开一丝口子。文房停在一个便利店门口,他进去买了一堆零食和饮料,出来后又继续赶路。
在那间屋里,冷气从四年八方袭来。文房把电热扇放在菌子的跟前,又用毯子把他裹住。这是文房在镇里的房子,他跟着父母在城里生活,这房子很久没人住啦。那一夜一切都美好的如同童话一般。
在菌子的记忆里有文房孩子的吵闹杂乱、有文房母亲粗犷不羁的调侃,也有村头结满红枣的树、也有夏天一碧千里的田地。
文房是个勤快的男人,但从始至终他给菌子的爱太过模糊,他对菌子的忠贞也太过飘渺。情侣的拉手承诺相偎,他们之间一样不少。可一如哥哥弟弟之间的照顾也一样不落。追求爱情的人是否都会接受在感情里参入亲情的元素?菌子受不了不纯粹的爱情,更受不了文房在肉体上的出柜。
楼下玉兰花树的叶落了,文房站在那里,菌子就在阳台。两人对视良久,直到文房很多次的凝视都再未有人回应,直到文房心灰意冷。
这么多的兜兜转转,回头——回到村子里。听村里人说阳子要和桃儿结婚。雨儿和桃儿分手后就举家搬走,听以前的同学说雨儿出国啦。文房在和菌子断了联系后不久便再婚。只有君子一个人寻寻觅觅间,最后孑然一身。
深山雨落,山菌受了阳光雨露,经历了温馨悲苦才会在潮湿的地方茁壮成长起来。人何尝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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