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想象一个“七尺顽躯走世尘,十围便腹贮天真”的大汉,对密友撒娇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吗?来看这首《江神子》:
【江神子/江城子】
(大雪有怀朱康叔使君,亦知使君之念我也,作《江神子》以寄之。)
黄昏犹是雨纤纤。
晓开帘,欲平檐。
江阔天低、无处认青帘。
孤坐冻吟谁伴我?
揩病目,捻衰髯。
使君留客醉厌厌。
水晶盐,为谁甜?
手把梅花、东望忆陶潜。
雪似故人人似雪,
虽可爱,有人嫌。
——宋·苏轼
解析:
元丰四年(1081)的冬天,黄州下了一场大雪,时严冬惨切,寒气凛冽,又病又衰的苏轼差点被冻哭。好在,当他想起故友朱康叔的时候,心里便涌起了一股暖流……
朱康叔,即“二十四孝”中的朱寿昌,当时任鄂州太守,与苏轼相从过密。
他俩从熙宁三年(1070年)相识,到元丰三年(1080)苏轼被贬黄州,已交好了十年,因而情深意笃。
苏轼初到黄州,生活窘迫不堪,连最基本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都得不到保障。朱康叔得知,就常派人送一些生活必需品,如酒、醋、面等,还常寄去书信劝勉好友。
鄂州距黄州虽不远,但因朱康叔忙于公务,苏轼戴罪限制出行的缘故,二人聚少离多,因而备受相思煎熬。特别是在大雪纷飞的寒天,相思之味就更浓烈了。
苏轼坚信,当他想朱康叔的时候,朱康叔也一定在想他。于是,作《江神子》词寄之。
“黄昏犹是雨纤纤”,首句从雪落前一天的黄昏写起,言昨晚还是细雨纤纤,今早开帘时大雪快要覆平了屋檐——“晓开帘,欲平檐”。
向远处望去,但见“江阔天低”,连“青帘”都无从辨认了。大雪覆盖之下,江与天相连,江与岸平齐,故显得“江阔天低”,这里突出雪势之大。
茫茫大雪中,人很容易产生孤独之感,所以接着写人——“孤坐冻吟谁伴我?揩病目,捻衰髯”,孤坐一室,无人相伴,他只有苦吟。有多苦?揉着病眼,捻着衰须,一副惨兮兮的模样。
果真如此惨吗?他好像在故意卖惨,并以此来向好友撒娇:“我”这么惨,你却大摆宴席,快活得像个神仙,良心不会痛吗?
“使君留客醉厌厌。水晶盐,为谁甜?”使君即朱康叔,苏轼想象,好友此刻正与客人喝酒,关键是还喝得十分尽兴,这让他这个没法到场的孤独之人情何以堪?
“水晶盐”,用李白“客到但知留一醉,盘中只有水晶盐”句意,但似乎弱化了李白诗中“水晶盐”所代表的清贫形象,反而与雪关联之后,则成了美味珍馐的象征。所以,盐后接以“为谁甜”的痴问。
接着继续生发联想,想到朱康叔饮罢“手把梅花、东望忆陶潜”的情景。手把梅花,有“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的美好寓意。
而“陶潜”则是苏轼的自喻,他在另一首《江神子》中曾写到,“梦中了了醉中醒,只渊明,是前生”,用以表达躬耕自资,隐居自适,随遇而安的旷达襟怀。
词的最后,以朱康叔的口吻道出相知相挈之乐,同时也有自我解嘲的意味。
“雪似故人人似雪”,这里的“故人”也是苏轼自称,言朱康叔看到雪花,想到故人高洁之怀抱、傲然之风骨,不禁为之打抱不平道:我的好友像雪一样可爱,理应得到世人的赏识与推崇,可偏偏有人厌之恨之,欲置之于死地。
当然,这些都是言外之意,表面上,他是在向好友开玩笑,说:我这么可爱的一个人,你喝酒时却不请我,真是讨厌的很!所以,有网友竟然从中读出了“闺怨”的味道……
(资料来源“古诗词赏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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