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清晨醒来,窗外又是白茫茫的一片。
多伦多这个城市一年十二个月里面有八个月都在下雪,这实在是一种令人厌恶的环境。我曾经无数次地在步行上班的路上感叹过,这样的冷是可以把人的灵魂冻住的。
暴风雪把能见度变得很低,我拼命得想看清街上的行人景色却不得,胸口堵塞得快要导致抑郁了。我在心里怒目圆睁,并大声呐喊着,让雪快停下来。
于是漫天飞扬的鹅毛般的大雪突然消失了,它并不是说旧的雪掉落在地上以后不再有新的雪产生,而是本来在天上飘得好好的雪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那一刻起,我变成了神。
在一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我就是神,或者说我对神没有一个直观而清晰的概念。我的确把雪的无故消失和我内心的念想联系在一起,但我不能直接相信这一事实。于是我又想,要雪地里开出一片恶俗的花海。
那一天,神迹发生在二月严冬里的多伦多;比荆棘还要恶劣的雪地里,顷刻开满五颜六色的玫瑰和蔷薇,漫山遍野。
我拥有了创造和改变一切的能力,那么在人类固有且被广泛认知的价值观里,这是神才可以拥有的。如果我是神的话,我得让大家都知道才行。
于是我出现在电视台直播用的录影厅里,强行打断了正在进行的不重要的节目。我通过电视的传播告诉大家我是神。
显然没有人相信我。
我为了证明自己,索性飞到北京的上空,我在半空中停滞,让天空下起了黄金雨。
软软的,薄薄的金箔覆盖性地落在北京每一寸土地上,就这样下了一天一夜。
固执的人们不会因为这样的事迹就被说服,他们认为这样荒谬的事情是某一种势力别有用心策划出的阴谋诡计。我当然不用在意人类的想法,因为此时我已经把自己彻底从旧生活里择了出来。世界对我来说不再是赖以生存的场所,我没有必要依赖于大地,像一切别的生命那样非得找个落脚点安定下来。此刻的我无比轻盈,在整个宇宙的历史上没有任何物质体或非物质体可以像我一样轻,连光也不行。
可我想给信仰我的人找一片土地,暨由他们的运动来发号施令,管理这个星球。我想,没有比新西兰更合适的地方了,因为它靠近大陆和海,并且完全独立出来;但它从属性上来说,又不是一个岛屿。这样四不像的地方,拿来做圣地再合适不过了。
我又飞到新西兰,借由电视,网络,和一切别的媒介向全世界广播:新西兰已经被我征用了,从此以后它属于被神承认的忠厚且强大的追随者们;原住民们必须在一个星期之内离开那里,否则我会毁灭所有留下来的人类。
当然没有人相信我,所以我必须做一个表率让这帮人知道我是认真的。我来到日本,召唤出巨大的海啸,彻底摧毁了神户。这种纯粹的灾难超过了人类科学所能动用的最大能量,连整个亚欧大陆都感受到了震动。滔天巨浪冲到云层里面,遮住了太阳;神户的人们看到立在他们头顶的水幕像盖子一样砸下来,他们没有感觉到绝望或者恐惧。因为在那一刻所有人都理解将要发生的灭亡已经是必然事件,就像北欧神话里奥丁手里的枪,在他掷出枪的一瞬间它的敌人就已经死了,那是一种命运的锁定,是因果。‘躲避’这种可笑的词汇只存在于人类的字典里。
神户死了一百五十万人,相比当年遭受原子弹袭击的广岛和长崎,被清洗得更加干净。
我为什么要摧毁神户呢?这恐怕没有答案。因为我的目的只是为了传达一个信息,“我是认真的”。那么选取世界上任何一个城市作为标杆好像都是可以的。但不要问我如果重来一次我会不会摧毁其它城市这个问题,我不能思考它,因为这会把一切变得很重。
新西兰人开始了紧锣密鼓地迁徙。他们从头到脚展现出的绝望透露出一股末世的气息,真是奇怪,我明明没有要毁灭什么啊!
世界上各个地方已经开始涌现出一批我的信徒,他们创立了以我为神的宗教,并渴望得到我的青睐。真是可笑。
我开始思考与我的存在联系紧密的一个问题。如果我是神,并且我尚且能掌控这个宇宙里的一切,那其它神就都是不存在的。因为我不但没有感受到它们的存在,它们也显然没有向我彰显身份的意图。
我是这个宇宙的唯一神。
搞清楚了这个问题,我又向全世界的宗教人士要求,放弃他们自身的信仰。
你们可以不信仰我,但是你们不能信仰假神。我这样要求。
抗议者在世界各地聚集,他们围绕着各种神庙和其它宗教建筑,誓死捍卫他们的信仰。
我的各个分身出现在他们面前,漂浮在半空中向他们解释。如果不放弃旧信仰,就得死。这些人非常执着,我表示理解,同时也满不在乎。
我心里想着让他们跪在我面前,于是他们下跪。我挥手斩下他们的头颅,鲜血就像喷泉一样,染红了一大片土地。他们的脑袋像西瓜一样,落地了,还要滚几圈。很不整齐。
他们的死并非毫无意义,至少证伪了现代科学家们所谓灵魂和肉身都为一体,思想只是大脑灰质产生的某种反应的说法。因为我能控制他们的肉体,却不能逼他们改变思想。他们的灵和肉是分开的。
即便如此,他们的生命也没能厚重起来。随着他们的灭亡,历史上的异教徒就消亡了,就像一片永恒的黑暗中偶尔迸发出的无名火花一样,谁又会记得呢?
我哭了。
如果能跳脱出去,我想带着我的猫和我的蜡烛,举到‘他们’眼前;用‘他们’或许听不懂的语言说:看,这是人类的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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