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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2021年冬，父亲猝然离世。第三年清明，我带着母亲回老家奔丧，回到阔别已久的村庄。
两年未回，老宅已经杂草环生、破败荒凉，妈妈放下行李，就马不停蹄地收拾起来，从房前忙到屋后，从院里转到院外。尽管我们只在家住五天，她还是把前院菜园的大草拔了，露出虎婶种的嫩盈盈的小葱和韭菜；把衣柜的被褥摊在阳光下晾晒，找人把厨房的水槽和龙头换了，甚至把压水井的四周用大理石累出一个凸起的平台……
这些活她干得生龙活虎，整个人熠熠生辉。
我说，“我们就在家呆一个星期，干嘛这么辛苦收拾？过几天房子一上锁，又一年不回来，草照长、被子照样发霉，何苦呢？”
“这是家啊，家得有家的样子。再说你爸还在这儿呢，我以后也要回来，哪能任由它又脏又破呢？”母亲说。
母亲一边收拾一边说，“你看这是你爸栽的核桃树、杏树，寓意阖家幸福。那是你爸选的屏风，上面画的是花开富贵；前院是我和你爸种的菜园，一年四季应季的新鲜菜都吃不清；棚子里有你爸骑过的自行车……
在这个父母生活一辈子的地方，因为父亲的离世，五味杂陈出浓郁的悲伤，不断膨胀，笼罩着整个村庄。
晚饭后，我让母亲带我出去转转，看看村里的变化。
我挽着妈妈的手，沿着小巷缓缓地走、慢慢地看。
记忆像一首老歌，把村庄拉回最初的模样。记忆中它总是灰扑扑的，有低矮的栅栏门和土坯房，有蜿蜒崎岖的小路，更有绵延铺展无边无际的麦地，还有扛着铁锹的村民走在地垄上……
现在的村子的底色还是灰扑扑的，但却是另一幅光景。
村庄很新，但是空落落的，空得人心无处安放。
村里人丁寥落，见不到几个年轻人。偶尔有老人跟妈妈用乡音寒暄问候，还有孩子瞪大眼睛看着我这个“少小离家老大回”的外来客。
街上铺的水泥路还泛着青光就布满灰尘，前几年前盖的二层小楼、农家小院还簇新就速朽，像一座座丰碑一样，诉说着村里曾经的辉煌。
很多人家的高墙大院都闭门落锁，把院里因为走得匆忙而带不走的遗憾遮得严严实实，透着一股时兴和落伍的凄惶。
远处的建筑工地机器轰响，越发显得村庄的空寂。这轰响似乎从地心传来，要把这片土地连同岁月连根挖起，而村庄在这轰鸣中认命般地等待着、静默着……
这个小村庄将在不远的将来，汇入南楼乡，村民将搬迁到南楼新村的楼区中，消融在合村并镇的时代浪潮下。
我和母亲缓缓地走、慢慢地看，轻声说着话，似乎害怕高声大气惊到什么似的。
她幽幽地跟我说着村里的人和事，这家老人一辈子凄惨，老了享了儿女的福……；那家的婆娘是个赌鬼加穷命……；这家孩子考上公务员，成了村官……；那家姑娘离婚不离家，天天让村里看笑话……
世事沧桑如大梦一场，母亲说着村里的人和事，像说很久以前的事。
村庄也快没了，同样消逝的还有村里的人和事。
“我们那一辈人就像隔夜的饭，留来留去还是要倒在垃圾里。”母亲叹气。
我想，不如把这些人和事写下来吧，给这个村子和村里的人留下一点点印记，趁它们消散在尘烟中之前。
也许隔夜的饭不得不倒掉，但是让它的味道在我们心中留得长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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