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 | 生母

作者: 王小白有橘猫 | 来源:发表于2021-05-09 15:40 被阅读0次

    就快见到生母了,小仙对镜打量自己,新款校服,竖直的灰色长发,素颜妆,标准的八年级女生。平时小仙不这么穿,她在家接受教育,穿运动装最舒服。但她觉得生母可能会喜欢女中学生打扮,而且,这一身在生母居住的城市很流行,能让她迅速地融入其中。

    在终端通话时,小仙就发现两人除了相似的面孔外,还有更多的共同点:情感丰富,看电影会哭,笑到忘形会发出嘎嘎的鸭子叫,喜欢可乐,喜欢油炸食品。

    要是真能和生母在一起就好了……可以摆脱不喜欢的功课,平淡无奇的生活,还有,讨厌的弟弟。

    现在是2100年,小仙十四岁了,按法律规定,年满十四就可以查找生母。和二十一世纪农村人口向城市大规模迁徙不同,二十二世纪,新生儿一出生就被分配到富裕地区,贫困地区只剩下中老年人,被称为剩下的人。经济学老师说,贫困最终将被消灭,当剩下的人逝去以后。

    小仙很早就对生母好奇,她的玩伴ARE不。他是一个有淡灰头发淡灰眼睛的男孩,既漂亮又冷酷,他们一起上体育课和竞技课,ARE的父母是黑发黑眼的亚州人,ARE是欧洲人。小仙问你不好奇吗?他说不,宇宙中那么多有趣的东西,干嘛要对自己胎儿时睡觉的地方好奇?你对小时睡过的床好奇吗?小仙说那不是物品,那是人。ARE正在为竞技课的程序打补丁,眼也不眨地盯着屏幕,说人或物对他来说都一样。他这态度像小仙妈提过的一个中国古人,那人说生母只是容器,物品从容器取出,难道物品应该感激容器?

    从记事起,小仙就发现自己和爸妈不一样,不光长相,还有性格,爸妈性子平和,无论什么情况都面不改色,而小仙直到五岁还因情绪激动引发高烧,起先,小仙以为小孩都这样,长大就好了。看完心理医生,躺在淡蓝色贝壳床上,小仙问妈妈,你小时也这样吗?还是爸爸?心理医生说情绪冲动是基因造成的,小仙想她可能继承了他们中的一个。

    小仙妈当时没回答。不久,父母和小仙进行了一次严肃谈话,说他俩其实不是小仙生物意义上的父母,并向小仙普及了那段众所周知的历史,说在小仙开始基础教育后,他们会申领第二个孩子。

    那时小仙才知道,她妈之前讲繁殖,讲精子如何与卵子结合,成为受精卵,诞生一个婴儿,这些并没有真正发生在小仙妈身上,她从没受过孕,也不想怀孕。她抚养孩子,尽公民应尽的义务,作为优秀公民,小仙妈竭力为国家服务。她出身富裕,受过高等教育,是心理学教师,理性聪慧,积极乐观,按政府的说法,非常适合抚养下一代。

    小仙爸也是优秀的养育人,他管理几家大型企业,仍然精力充沛,下班还陪孩子们进行各项运动,受父母影响,小仙和弟弟都热爱帆船,喜好艺术。弟弟是小仙七岁时来这个家的,有世界上最嫩最可爱的小脸蛋,爸妈夸小仙是世界上最好最温柔的姐姐,小仙曾经非常自豪。

    “晚上七点!”想到要离家出走,小仙太紧张了,不由再次提醒中指上的家庭系统。ARE是当耳环戴在耳朵上的,但小仙金属过敏。她对很多东西过敏。生母本想订在森林餐厅,那是一家有名的奢侈餐厅,种植了百来颗原生植物。在使用原子能作城市动力的二十年后,只有基因改造植物才能在城市存活。人们怀念原生植物,环境学老师说改造后的植物能产出高于原生植物几倍的氧气,更适合现代人生存。家庭系统提醒生母,小仙对原生植物过敏,建议改在海洋餐厅。

    怕家庭系统发现,小仙不敢带太多东西,她心爱的东西太多了,特别是用惯的球拍,亲手搭的帆船模型,编程奖杯,只能一一亲吻告别,希望还有机会回来带走它们。

    至于ARE,她更不敢透露半个字,他太敏锐了。只有等她走了之后再想法联系,他会不会骂死她?不,不会,他只会冷淡地骂她蠢货。

    六点五十,家庭系统载着小仙到达海洋餐厅。

    生母等在餐厅入口,她身上堆砌着大面积刺眼的洋红色块,头上插着斑斓的羽毛,乍看很像餐厅接待。天哪,小仙的情绪手环闪着黄绿光,显示:尴尬,羞耻。手环是医生让带的,说能帮她识别情绪,并做出调整,小仙怀疑也是为了让别人看,好让别人躲远点。小仙把袖子往下拉了拉,调整情绪,手环变绿:个性,攻击,锐利。

    生母抱住了小仙,她们连身高都差不多。小仙不习惯这么大了还抱,身子僵硬,怕她亲自己,还好没有。

    在海豚和珊瑚间坐下,生母道:“我点好了,都是最贵的。”小仙现在能体会她妈看她的感觉了,浮夸,肤浅,像个下等人。下等人不是小仙妈说的,她不会那么说,这是小仙弟弟说的,他喜欢装出一幅大人的样子,总是盯着小仙,对她评头论足。小仙不明白,他从哪里听来的下等人,或许是他今年刚匹配到的玩伴,和他一起上课的那个大嘴巴。

    没有上等下和下等人,人人平等。小仙试图冷静地说明,心里却想揍他一顿。每次揍他,他都叫着说不敢了,下次还是照样。爸妈开始说不要用暴力解决问题,但在和心理医生沟通后,决定放任不管。弟弟挑衅得更厉害了,小仙忍,实在忍不住就一顿乱锤。弟弟死死抓住床,把脸埋在被子里,以免被打脸,或是被踹到地上。下次,不会让你有机会跑回房间,小仙发狠道。不知道别人家的姐弟是不是这样,ARE家只有他一个,如果像小仙弟弟那样,趁小仙睡觉溜进来,骑到小仙头上,用手捂住小仙的嘴,ARE可能会来个过肩摔,把他像篮球一样扔出去。小仙没有ARE那样的力量,如果练到ARE那样,弟弟可能就不敢惹小仙了,还是小仙不够狠,下不了决心杀死弟弟。

    “知道吗?我一直在找你,不是想打扰你的生活,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毕竟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的心肝宝贝。”

    不,不打扰,是拯救!小仙深呼吸,想什么时候提出跟她走的要求更合适。

    “不是我不抚养你。”

    “我知道,法律对吧?”小仙有点冲动地打断她。

    上周刚完成人口课作业。2085年,联合国通过了《世界婴幼儿法》,法律规定,自2086年起,新生儿是人类的共同后代,孩子一出生就不再属于他们的自然父母,新生儿出生的一小时内送基因检测,根据检测结果指定父母,制定个体教育方案,因材施教。这一切,源于2070年的朱小白自杀事件,那是个普通的小学四年级学生,在生母当着学校同学的面打他耳光后跳楼自杀了,朱小白是单亲家庭,生母长期抑郁。人们指摘他的生母不合格,其母随后自杀,尸检发现她已怀孕一个月。社会开始重新审视家庭教育,质疑原生家庭是否更适宜一个人成长。

    而小仙认为,该项法案获得通过的真正原因是世界人口危机。世界人口在2040年达到80亿后停止增长,2050年,人口负增长达到历史高峰,至今勉强维持在70亿。

    “不,宝贝,我不想骗你,你出生在85年的最后一天,那天还没有执行这个法律,法律是86年1月1号开始执行的,我在前一天生下了你,顺产,可不是剖腹。你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吧?没人愿意生,给钱也不想生,更别提顺产了。我们那代人都不愿意生孩子。法律只是把地下的东西合法化了。”生母抿了一口最贵的饮料,在嘴里漱了漱,缓慢吞咽下去,非常专注,像启动了所有感官参与到这一过程。不像小仙妈,喝任何东西都像喝白水。小仙忍不住尝了一口,是自然水。

    “我需要钱,如果是86年生,就少了一笔。85年最后一天生,就有两笔,头天你妈给的,第二天政府给的。”生母面露得意之色:“我受够了,我不想接受专为穷人设计的义务教育,像我父母那样,专科毕业,一辈子当工人,享受最低配置,最差的小区,最小的标准间,廉价食品,廉价衣服,化妆品,低端娱乐,他们成天宅在家里打游戏,从来不带我出去玩。”

    听起来,小仙的出生更像一个交易,而不是自然繁衍。那她爱我吗?当然!否则根本不会回来找我。小仙迅速打消疑虑。

    生母指着身上那件露出胸口的长摆裙:“这是梦露裙”,又指头上:“这是真正的鸟羽”,城里没了原生植物后,动物也没了,城里没有真正的鸟。“生了你,我才有钱接受个性化教育,最终开了自己的服装公司。你呢,这十四年怎么过的?”

    怎么过的?小仙一阵迷惘,一阵低落。

    “还不错吧,我妈给我念睡前故事,念到七岁。”那之后她就只给弟弟念了,“我们每年去海边玩,我爸有条船。我喜欢海。”

    菜上来了,最贵的菜只是一些动物尸体,小仙还以为能吃到她俩都喜欢的油炸食品和可乐呢,不过只要和生母在一起,以后就能天天吃了。

    “我也喜欢海。”生母把话接过去,说她买了船,可以带小仙出海,“我们可以办一个盛大的宴会,邀请一大群人,玩通宵!”在之前的终端通话时,生母就不断向她描绘两个人一起生活的场景。

    我们,她说我们,简直太棒了!这就是最好的时机。要知道她从来没通宵过,家里规定必须在十二点前上床。

    “那我们今后就在一起生活吗?”

    “对,想干嘛就干嘛,谁也管不着。”生母继续讲述:“让船一直开,开到原始小岛,找一个有植物,有动物的地方上岸。”

    “哦,我妈不准我去,怕我过敏。”小仙的弟弟想去,小仙妈说只能等他长大了自己去。

    “那是小时候,现在肯定不会了,你长大了,看看,你多高!我觉得你还能再长。”生母怜悯地看着她,好像在说,瞧瞧,你过的什么可怜日子!

    小仙放心了。

    生母指着她的车:“这是2020年的跑车。”也就是说,这是一辆非安全型车。换了平时,小仙肯定不能坐,小仙妈绝对会不允许,然而现在,小仙关掉了家庭系统,上车,等到了生母家再扔吧,这玩意也陪了她十四年了,总算可以换个新样式,说不定来条腿链?

    终于要开始真正的冒险,手环不停闪耀粉色,银白。

    车飞速出城,开上一条旧公路,这就是小仙在书上读到的飙车吧?血哗哗地往头上流,小仙知道这冒险者的河流来自哪里,是身边这个女人。她亚麻色的头发抽打气流,嘎嘎的笑声刺破黑夜。

    手环闪烁红色,显示:兴奋 刺激。

    车突然在一间酒吧前停下。

    “不是去你家吗?”

    “先去酒吧玩玩,我好久没来这里了,这家酒吧非常有名,想想看,大老远来了却不去,实在太可惜了!”

    酒吧掩盖在原生植物中,里面传来的音乐把人撕裂又一点点合拢。原生植物和改造植物很容易区分,原生植物总是随性生长,既不讲究对称也毫无平衡感,没有美的韵律,没有艺术节奏,小仙的自然老师说。小仙喜欢自然老师,想到今后再也不能上她的课,心里惋惜万分。

    “不是18岁才能进吗?”

    生母做了个鬼脸,刷地拉开洋红色梦露裙的拉链,露出腹部漂亮的植物纹身:“没打麻药做的。”

    “不疼吗?”小仙摸摸手心的划痕,她在盛怒之下划的,她怕疼,划得很浅。

    “我喜欢疼痛。”生母说,让小仙把中学生制服脱下来给她。

    交换服装,就看不出年龄了,生母真机智!

    小仙把家庭系统留在车里,这样,酒吧系统就没办法查到小仙的真实身份。

    光线随着节拍闪动,加速,冲刺,地板也加入震颤的合奏,向行人撞击,一切都显得不真实,既像仙洞,又像魔窟。

    生母点了酒,来吧,干杯!为了自由!生母像喝苏打水一样灌下酒精,小仙也照着做。真难喝啊,完全不是想像中的琼液仙浆,跟辣根汤的味道差不多,那是小仙最讨厌的汤。

    几杯酒下肚,小仙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灵魂上扬,头发丝飞动,像鸽子拍打翅膀。整个人处于应激状态,但和以往的情绪发作不同,没有内疚,没有痛苦,没有责怪,没有惊慌的眼神。

    “我喜欢这儿!”小仙宣布。

    本来小仙有好多问题想问生母:你青春期前有没看过心理医生?你精神多病吗?你会看到月亮想哭看到花开想笑吗?不是会心微笑,而是因狂喜心脏停摆需要吃镇静剂?愤怒时你会想要伤害别人或是自己吗?你有过一闪念想要杀死自己的弟弟吗?假设你有一个弟弟。

    现在,坐着违禁车,来到违禁酒吧,喝光面前的违禁饮料,还有什么可问的呢?她是生母的女儿,她们才是同类。

    “四五岁他们就给你看心理医生,知道为什么吗?他们不能接受我们这样的人。”小仙觉得生母说得对。爸妈只要用奇怪的眼神看小仙,就让小仙觉得自己不正常,他们明明知道,她那么渴望他们的认同。

    “我想每天睡到自然醒,不用家庭系统叫我起床,每天喝可乐,吃油炸食品,不用背语言和历史。”小仙忍不住说出一直以来的心愿。

    “当然可以,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起床,吃什么,喝什么,干什么,你都可以自己决定。就算什么都不想做,也可以!”生母声线高亢,目光热切:“我需要一个继承人。”

    “你为什么不去申领一个?”小仙质疑。

    “申领一个?我疯了吗?我才不要婴儿,我讨厌小孩。我要的是一个可以交流的成年人。我不可能对一个婴儿说:起来,吃光你面前的食物,我会给你你想要的。”

    带了七年弟弟,小仙太懂了,她简直想为生母鼓掌!

    弟弟越大越讨厌。小仙无法再扮演好姐姐了,第一次揍弟弟时,小仙即痛苦又后悔,自己怎么是这种人,无能到要用暴力来解决问题,弟弟会记恨,再也不和她亲近了吧。然而多动几次手后,小仙明白了,这就是本能反应。不想让他骑到头上去,就得揍他。

    “我们要怎么做?”小仙想了解生母的具体计划。

    “照我说的做就好了!”生母尽在掌握。

    小仙去厕所,发现手环变红了,小仙读道:兴奋,激动,不安。怎么会不安?不,不光是手环,还有皮肤,她全身上下通红,该死,过敏了。小仙摸口袋,哦,她和生母交换服装了。

    小仙去找生母。

    生母在舞池中央跳舞,好几个人围着她,她甩动头,转动脖子,腰,屁股,带动大腿和脚,在地板上滑行。

    小仙费力地挤进去,呼唤生母,生母一把抓过她的手往上举,然后把她推搡向那几个人,又用力拉回来,小仙跌跌撞撞,有什么东西顶到胸口,让她想吐。

    她不由大声尖叫,生母却哈哈大笑。

    小仙生气了,这和总是恶作剧的弟弟有什么区别?

    小仙把生母拉出来,给看她手部皮肤,每次小仙妈看到小仙有一点红色,就很紧张,相比之下,小仙觉得自己处理得很从容淡定。

    生母看到手环闪烁红色,皱起眉头:“不安,这是什么?”

    小仙在乐声中大吼,感觉自己像个傻瓜:“不是那个,我过敏了!”

    “药呢?”小仙把制服口袋都摸遍了,哪里都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会不会在车上?会不会是生母跳舞时掉在舞池里了?

    生母的劲舞被打断,不高兴地板着脸:“怎么会过敏?我从来不过敏。真奇怪!”

    “可能是酒精!”小仙猜,现在翻上喉咙的,不像辣根汤,更像某种让人恶心的苦水。

    “可能是你的生活方式有问题!他们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一点小事就受不了!听着,这根本不是过敏,只是正常的酒精反应。”生母拉长脸,像扑克皇后。

    小仙请求生母到车上找找看,她越来越难受了,除了想吐,身上也开始发痒。

    出了酒吧,生母拉开车门,斜靠在古董车上。

    酒吧外的原生植物加重了小仙的症状,她手脚发软。在车上找了,也没有。

    “忍忍就好了!”生母点了一根烟。

    她在说什么?小仙因缺氧呼吸急促,身上痒得更厉害了,她极力忍住蠢蠢欲动的手指,不能抓,一抓就会停不下来,血淋淋红惨惨一片。

    不行了,小仙哀求生母送她去医院。

    “没必要去医院,你是遗传我的,我比医生更懂你,你这就是太娇气!”生母无动于衷。

    车内的家庭系统突然发出汽笛声,预警灯亮了,再过十五分钟就12点,系统自动开启了,小仙必须告诉系统她在哪里在干嘛,不然五分钟后它会报警。

    生母藐视地看了车内一眼:“居然让一个家庭系统,一个机器来安排你的生活!你根本就不过敏!什么过敏,他们就是为了控制你!好让你听他们的话,让你哪儿也去不了!”

    小仙打开家庭系统,忍着呕吐说:“五分钟后回家。”让妈妈或是家庭系统送她去吧,不能指望面前这个冷酷的女人。

    “你还要回去?回去当妈妈的乖小宝吗?瞧你这可怜相!听着,你发表一个声明,说他们虐待你,跟他们脱离关系!”生母的脸在月光下染上一丝恐怖,像旧电影里的吸血鬼。

    虐待?原来这就是你打的主意?小仙眼前出现爸妈的脸,没错,他们和她不一样,他们不懂小仙,可这不妨碍他们疼爱小仙,连重话都没说过一句。

    “现在就发,这样子正好,发了我就送你去医院!”生母发动汽车。

    “她们没有虐待我!这是撒谎!”

    “不是你自己说的,他们情绪暴力?”生母露出一脸不可置信,遭背叛的模样。

    可是……

    “绝对不行!”不能伤害他们!让他们平白无故被调查,让他们信誉受损,说不定连弟弟都不能留下。ARE会怎么说,虽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的做法我实在无法认同。

    生母失控地低吼:“没出息的蠢货,跟你生父一模一样!知道吗?那个可怜虫,是我中学同学,生下你后我就抛弃了他。如果现在要找,可能呆在哪个工厂,和一个傻瓜女工结了婚,除了上班,只知道宅在家里打游戏!你就跟他一样!呸!没用的白痴!”生母对着窗外呸了一口,五官扭曲变形。

    她对弟弟发火时,也是这样吗?像要摧毁周围的一切?

    小仙想到朱小白,她一直以为是朱小白干了什么可恨的事,才让他的生母如此暴躁。

    车开得飞快,像要去撞击或毁灭什么。小仙不敢问生母要开去哪里,医院还是别的玩乐场所。想起那些吃喝玩乐的承诺,突然变得那么可笑。

    她想回家。

    身上更痒了,小仙不敢出声,冷汗溢出,像消毒液浸入,又痒又痛。

    家庭系统检测到小仙过敏,再次发出刺耳的警报,生母突然停车,一把扯过指环,扔在路旁,用力踩了下去,一脚二脚三脚,“啊—”生母像金刚攥拳大叫,恣意发泄。

    手环变黑:陌生,恐惧。

    生母再次上车,带进来一股凌利的夜风,小仙感觉异形入侵,占据了这块狭小空间,她努力把自己缩小,避免引起生母的注意。

    生母被她的动作激怒了:“你干什么?畏畏缩缩!我看你更像你生父!亏我大老远跑来找你!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我可真是瞎了眼!”

    “我才是瞎了眼!”被生母扯掉指环的中指火辣辣的疼,小仙再也忍不住了。

    “你敢顶嘴?”生母怒气冲冲,把小仙拉下车,用力推她了一把,小仙倒在路旁,有一瞬间,小仙以为生母要杀了她。

    车门重重摔上,车子喷出一股黑色烟雾,车身剧烈地拐了几下,不见了。夜风一吹,小仙开始哇哇大吐,把肠胃里的动物尸体全吐了出来,它们被酒精泡过,散发着恶心的臭气,她再也不想喝酒了,肠子持续痉挛,却吐不出什么了。

    冒险结束了,像灰姑娘的姐姐,被发现真相的王子退了回去,小仙蹲在马路旁,试着捡起家庭系统,但家庭系统没了声音,也没有任何反应。手环闪着灰色的绝望的光。

    小仙坐在呕吐物旁哭。

    弟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热乎乎的面颊贴上她的脸,温暖的手用力环住哭得噎住的小仙,淡金色的卷发扫着她的鼻子。

    “你怎么在这?”小仙惊奇地抬起头,一辆车停在前方,是爸爸妈妈,他们找来了,小仙默默承受着发作后的内疚,但这一次,还奇怪地夹杂着一些别的,一些让她内心平静的东西。

    小仙妈快速拿出注射器:“你过敏了!”

    小仙露出手臂让妈妈注射,冰凉的液体进入手臂,灼热的皮肤慢慢恢复了舒适。

    手环上诚实地写着:安全 踏实 骄傲。是因为她保护了家人,没有背叛他们吗?她差点就酿成大错。

    “娜东说你不要我们了。” 娜东就是那个大嘴巴。

    “她为什么那么说?”小仙心虚地问。

    “她说你和我们合不来,你生母要接你回去。我不想你走。”

    坐上回家的车,小仙问弟弟:“你最近怎么老惹我?弄脏我的鞋?删掉我的作业?还说我越长越丑?”

    “因为你从去年起就不再抱我了,总是躲着我。”

    弟弟长得太快,个子还小,体重却和小仙差不多了,更重要的,小仙成年了。她需要自己的空间,无法接受弟弟的突然闯入。小时还会敲门问“姐姐,我可以进来吗?”的那个小可爱哪去了?

    “我是女人了。”小仙听见自己像妈妈一样的口气。

    弟弟怪叫:“女人!发生什么了?”

    这家伙还是一样的讨厌!小仙大叫:“今天不打爆你的头我就不是你姐!”

    单方面殴打了一分钟,这家伙没还手,也不躲,反而用亮眼睛看小仙。

    “你搞什么?”小仙放下手怀疑地问。

    “女人!我再也不跟你打了。”

    “为什么?”小仙不信他的求和,这家伙说过好多次了。顺着他的眼光看自己,她还穿着生母那条暴露的裙子,噢!

    到家了。刚一到家,就接到生母的通话请求,小仙接过终端,生母的愧疚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对不起。” 生母咬着嘴唇:“我是爱你的,可能性格不是很适合在一起。我们都太冲动了!等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出海吧,或许和你家人一起。”

    小仙的眼泪流了下来。

    换好睡衣,小仙奇怪地看着妈妈,超过十二点了啊。妈妈坐下来,伸手理了理她的衣领,“你真好看!”

    小仙脸红了:“妈,你怎么奇奇怪怪的。”

    “我和你爸,我们都不擅长表达。而你,很小就表现出惊人的表达能力,无论是爱,还是恨,每次看到你那么激烈努力地表达,我和你爸都非常惊异。我们想也许可以发展你这方面的天赋,就给你找了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让你慢慢去探索,让我们不要干涉过多,我也不知道我们做错了没有。”

    “妈妈。”小仙一头扎进妈妈怀里,像小婴儿拱在妈妈胸口,既感动又愧疚,眼泪又掉了下来。

    妈妈接着说:“医生说你弟弟现在正处于需要挑战权威的时期,一般来说,都是选的父母,但不知为什么,他选了你。我想可能是我们性子太冷淡,给他的回应不够。委屈你了!”妈妈摸摸她的头,摸得她浑身上下舒坦,闭上了眼睛。

    “累了吧?”模糊中妈妈好像这么问了一句,把她放平,给她盖上了被子。

    沉入梦乡前,小仙看到手环发着温柔的白光。

    妈妈关门出来,爸爸拿着包站在门外,跟她解释:“我想用不着了,还是偷偷放回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吧。”

    包里,装着女儿最爱的球拍,模型,奖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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