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故事节 丨 A.I

原创申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423故事节 丨 A.I

暖暖的阳光洒在草地上，一个面目沧桑的男人和小男孩并排而坐，小男孩脸上透着不自然的惨白色，满脸疲惫，但一双发亮眼睛还在暗示着他尚有精力。

“爸爸，”小男孩开口，“你说，我拍拍天上的白云，它会像棉花糖一样，软软的，甜甜的吗？”

男人沉默着。

“爸爸，我能像小伴龙那样骑上彩虹吗？”

男人继续保持着沉默。

“爸爸，为什么天上的太阳，月亮和星星不会掉下来呐？”

这一次，没等男人做出任何反应，小男孩先一步径直说出了答案，

“因为万有引力的原因，太阳比地球质量大很多，所以能拉着地球做圆周运动，太阳和地球之间维持着平衡，等太阳老了，会一口把地球吞下去，这样其实是地球掉到太阳上面了，对吗？这可是你曾经告诉过我的哦。”

男人扭头看了小男孩一眼，“万有引力，圆周运动，这些词对一个五岁的小男孩来说是不可理解的，你不应该复述的这么清晰。”

“果然是个严谨的科学家，我们聊了30分钟，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这么说，你是故意犯下这个错误引导我进行交流么？”

小男孩狡黠的一笑，“嘻嘻，被识破了。那么故意犯的错误，就算不上真正的错误了，对吧。”

“可以，那我就把刚才那条从bug列表里删掉好了，说点能真正打动我的话吧。”

小男孩细细思考了几秒钟，

“那就说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吧。爸爸，记得有一次你送我上幼儿园，把作业本放到书包里，对我说，‘不要忘了重要的东西哦。’当时我问你，爸爸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你回答说，‘我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你啊。’

爸爸，其实，我最重要的东西也是你啊。”

泪水涌上男人的眼眶，他一把扯下VR眼睛，蓝天，草地，小男孩瞬间消失，模糊的视线里，端坐着的是产品经理魏诚。

魏诚有些紧张的看着刚刚扯下眼镜，拭去脸上泪水的技术总监郭旭东，十年来无数次测试中，还是第一次看到总监情绪如此激动，他不由心里兴奋起来，说不定，总监对这次的产品设计格外的满意，自己的年终奖或许能翻几番…………

“魏诚，” 总监的声音把魏诚从思绪里拉回来，“我们这个产品，做了有二十年了吧。”

“是的，郭总。”魏诚毕恭毕敬的回答，从他在郭总手下工作，已经有十五年了。

“这个产品，现在已经可以懂得如何选择更好的环境和客户进行交流，甚至面部表情，也可以在适当的时机，做出最好的调整。”

“是的，郭总。”

“这个产品，在客户允许的情况下，甚至可以读取目标的记忆，并根据记忆内容，制定最佳反馈策略，把信息反馈给客户。”

“是的，郭总。”

“但是，这个产品的创造力呢？他的性格在哪里？他除了可以重复客户的记忆，或者提取记忆后，再进一步提供加强版的感情记忆，看不到任何主动的创新啊。”

“这个，这个，郭总……”

魏诚尚未说出口的话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本想委屈的告诉郭总，目前这个版本的表现，已经是测试阶段最好的了，开发经理带着团队，在他这个产品经理的压榨下，加班加点熬了半年才开发出了这个版本。

推门而入的是销售总监，他一屁股坐在魏诚旁边，“老郭，不好意思啊，打扰你开会了，我听说新版本就快发布了，有什么好消息给我吗，我手上可是有几万个土豪眼巴巴盯着呐。”

“没有好消息，”郭旭东冷冷的回复，他一向不喜欢这个嗜钱如命的家伙，“还有，下次我开会的时候，要是你再不请而入，我就请保安把你赶出去。”

“不要这么绝情吧，老郭，你研发的经费可有一部分来自产品的销售利润。上个版本可是大受欢迎啊，把这产品用俊男靓女的外形包装一下，那些土豪，富婆统统彻底沦陷。”

说着他甩出了一本崭新的企划书，“魏诚啊，到上个版本为止，你这产品经理才实现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客户定制需求，这个版本可一定要努力啊，以用户需求为主才可能卖的更好，我这广告词都想好了，‘新世纪的最佳情感伴侣’”。

他故作神秘状，低声继续说道，“不瞒你们说，上层有消息传出来，杜蕾斯已经有意和公司合作，到时候……”

“啪”的一声，企划书重重的拍在了销售总监的脸上，接下来，全办公室都听到了郭旭东的怒吼，“我做的是A.I，是人工智能，懂吗？不是TMD性爱机器人，我容忍你把产品卖到市场上，是因为研发需要更多经费，回去告诉董事会，要是公司无法提供下一个版本的研发费用，有更好的买家在等着我！”

在电脑屏幕前的魏诚眨了眨眼，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新版本的修订工作还在进行。一只手在他肩膀拍了拍。

魏诚回头，销售总监那张胖乎乎的圆脸正在对他微笑，脸颊处还透着上午企划书拍出来的褶痕……

魏诚暗恨刚才自己太过专心，居然没有听到总监的脚步声，他礼貌的点点头，正想站起来，肩膀上的那只手又把他按回了座位。

“小魏啊，你跟着郭总有十五年了吧。”

“是的，张总。”

“那你也应该很清楚，郭总在A.I上面投入这么多心血，原因是什么。”

魏诚沉默下来。

“最近，我觉得老郭已经快走火入魔了，这个产品已经很完美了，他还是吹毛求疵，不知道你和研发团队都压力很大吗？”

“如果老郭这种焦虑是为了公司，一切都好说，但你我都清楚，他完全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张总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试图从魏诚的表情里找到认同，但他看到的还是一张古井不波的面孔。

“咳咳，”张总决定拿出杀手锏，“老郭最不该做的，是威胁董事会，就算他是公司产品的核心人物，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在董事会前的分量。”

“跟你交个底，董事会已经决定放弃老郭。这个产品去年给公司带来了十个亿的利润，全部都投在研发做新版本了，老郭居然还觉得不够。董事会决定不再向这个无底洞继续投资了。”

张总决定继续往魏诚这张古井不惊的脸上灌深水炸弹，“三天后是新版本演示会，届时所有董事会成员出席，如果你想个办法让新版本演示失败，下一个技术总监的位置非你莫属，”接下来他露出了魔鬼般的笑容，“如果新版本演示成功，董事会将想办法把郭旭东这个人从世界上抹掉，总之这个项目是无法从董事会那里再获取一分钱的投资了。”

“如果你什么也不做，那可是会间接害死老郭的哦，当然，你也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让他自己选择知难而退。顺便说一句，你们的工作，可都是在全天候的监控下进行的，要是做了什么对公司有损害的举动，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最后这段话终于起到了效果，魏诚脸色苍白的站起身，踉踉跄跄的走出了办公室。

三天后，新版本演示会如期召开，全部董事会成员正襟危坐，会场肃穆异常。按照惯例，郭旭东作为主要演示人扮演为A.I目标客户的角色，大屏幕上会显示A.I形象和语音信息。紧靠着郭旭东坐着的是魏诚，他双眼一片通红，明显看起来这几天睡眠不足。在魏诚旁边的是销售总监张总，他脸上的印痕已经非常浅淡，不留心的话根本不会发觉，只是今天张总一反常态的沉默不语，不时抿一口手里热腾腾的星巴克咖啡，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董事会主席看了看到场人数，对郭旭东点了点头，“郭总，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开始吧。”

郭旭东带上VR眼镜，按下了启动开关，小男孩的形象在大屏幕上出现，还是那样的天真，可爱。

“郭先生，我是新一代的智能A.I，很荣幸为您服务。”

话音未落，主席台上已经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声。

“噗”的一声，张总夸张的吐出一口咖啡，“我说，自我介绍这类东西不是早就从产品设计里抹掉了吗？不是要让客户忘记自己面对的是个机器吗？你这新版本也不能不注重客户体验啊？”

面对张总连珠炮般的诘问，郭旭东皱了皱眉头，转身问魏诚，“这是怎么回事？”

豆大的汗珠从魏诚额头流下来，“这个……郭总，自我介绍的流程很早就移除了，我猜，因为新一代的版本有从互联网自学习的能力，而近期国家刚出台虚拟产品管理法，每个公司有义务提醒客户，在使用虚拟产品的时候不要沉迷其中。所以这个版本才特别的强调了一下自己的身份。”

“可是这个产品也了解公司的流程，虚拟产品交付的时候就已经明确告知用户了，从A.I判断的角度说，他没有必须再一次的提醒客户。”

“这个……有可能是新版本对法律法规的阈值判断过高导致，我回头再查一下代码。”

郭旭东沉默了几秒，“我们继续。”

屏幕上的小男孩再一次开口说话，“郭先生，通过读取您的记忆，我为您的不幸遭遇感到难过，如果您愿意，我会永远使用这个形象出现在您面前。”

不等郭旭东有任何回应，董事会席位上站起来近一半人，转身离开了会场。

“哈，”张总高声说道，“这个版本慰问的方式很特别呀，这难道是新版本的‘共情’吗？”

董事会主席一脸严肃，“郭总，今天新版本的表现完全失败，你有一天的时间收拾个人物品，从明天起，你不再是公司员工，鉴于这么多年来你对公司的贡献，财务部会补给你一笔离职抚慰金。”

郭旭东充耳不闻，旁边的魏诚只听见他喃喃自语，“不会啊，为什么会这样？问题一定出在代码里，一定在代码里……”

张总拍了拍魏诚的肩膀，一语双关道，“真是辛苦你了。”

魏诚一脸茫然，“我……我试着改过，但这个版本自我修复能力太强了……”张总会意的点了点头，露出一副“我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转身离开。

而魏诚仍然呆坐着，猛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腾”的一下跳了起来，董事会主席和郭旭东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主席，郭总，”魏诚磕磕巴巴道，“我……我提出辞职。”

“你现在辞职，没有任何补偿。”主席冷冷道。

“小魏，新版本的问题，是我的责任，你不必替我受过。”郭旭东很清楚自己这个手下有多忠心。

“不是的，因为，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做。”魏诚晃动着脑袋，边飞速的逃离会场，边对着空气中不存在的对象进行着解释。

“又疯了一个，”董事会主席撇撇嘴，几年前就有个工程师加班过度，最后精神崩溃，这样的场景，主席已经司空见惯了。他把目光转向郭旭东，“希望你还有理智面对明天。”

郭旭东分毫不让的回视，“我会在今晚12点之前找出问题，并修复好产品，二十多年的心血，我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

“那么，祝你好运！”主席扔下这句话，点头离开。

深夜，郭旭东仍然在电脑屏幕前忙碌，几千万行的代码，他只审查了不足百分之一。门外，几个保安悄悄的静候，处于对郭总的尊敬，保安没有进去打扰，上级的命令很简单，一过午夜12点，将郭旭东强行带离公司办公室即可。一个保安不耐烦的看了下表，现在正是11点整。

郭旭东心里明白，12点之前不提交一个详细完整的问题报告，自己将无法避免的被永远驱逐出这个奋斗了大半生的公司，可是，留给自己的时间的确不多了，还有太多的代码没有审查完。

半个小时过去，工作还是毫无进展，郭旭东完全停止了任何动作，只是在屏幕前发呆，曾经在心底感受到的绝望，又一次占据了郭旭东的心灵。

“对不起，孩子，爸爸又要失去你了，”他开始哽咽，曾经写下无数代码的那双手，现在却仅仅捂住了郭旭东的嘴，拦住了他崩溃的哭声，但拦不住奔腾而下的泪水。寂静的办公室里，可以清晰的听到泪水打在办公桌上的滴答滴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