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中衰，权纲下移，溯厥由来，非官礼之法不长，乃雎麟之意无有也。文武周公，承屡朝之积，累擅神圣之功，能礼明乐备道一风同，乃选建贤良，分彊守土，谓四海之广，不能以智虑。周荒服之民不能以中夏，例是以诸侯各君其国政，治惟所自为夷戎，各从其俗，羁縻而不臣属，贤则世官，不贤则世禄大夫，然诸侯何以独不然哉，盖胙土分茅已归。诸大德之士彼其服，习于修己治人者，熟可以善教其子孙，而长归于王路，况又有圣天子持其纲，端本澄原，巡狩述职，虑无不大畏而小怀者，其化民之道则小学、大学，德行道艺，愚夫妇皆可与能。乡国学由之选举什一制行，而民皆有恒产，仁义行而人情无反复。司徒、司马之教，相为经纬，盖其胥天下而陶淑者一本于造化生成之心法，綦详而道尽美矣。然而忧文献之无征，使杞宋修其礼物，恐王室之陵夷，俾东鲁存乎。六代未甞，自谓百世无弊，后人不必因时变通之也。厉王之乱，天下无王。然共和代理，天下晏然，亦可知圣人之留遗，培植于人心者，厚矣。幽王不德，祸起宫庭。天下诸侯亦未闻觊觎僭乱，使平王宏宣祖德，广建竖能，举不肖者而黜削之。下至于卿尹、百僚，悉同彰瘅则西京之风教可回。列邦之僭越，奚自无如苟且偷安，轻弃丰镐黍离，扬水所由兴嗟也。东迁以后，犹晏安数十年，盖礼乐之教，非可以一蹶而消亡。郑齐首败，王畧跋扈妄为，由是列辟效尤，始相侵伐。孔子删《诗》以二国，次王风岂无故欤？齐桓创霸，晋文继之，主夏盟以捍秦楚，周室姑安。然而功利既兴，搂伐权重。诸侯疲于奔命，强弱之势日分。盟主以大夫会诸侯，诸侯亦使大夫当之。征伐会同，统于执政。侯国之予夺自如者遂积，久而归于臣下。三晋田齐，非由此而渐致者乎？其始大国诛求赖辞命以安之，孔子所以思为命其继七雄战伐无仁义以息之。孟子所以谤齐梁，圣贤忧世忧民必于其时势之所急而救之。非孔子先口舌而后躬行，孟子无智畧而为迂逺也。战国之际，圣道半已伦亡，而洙泗渊源，私相维系。黄金台畔，骏骨虚悬。邹鲁门庭，知音谁问。世运之凌，迟民生之。荼毒至今，犹堪酸鼻。况身当其世者欤？夫天心仁爱，讵忍梦梦而听诛夷，而赤水之凶，长平之惨，莫由拯济。君相不得其人，彼苍亦无如何圣人。大学之教，所以惓惓。而启迪者，岂徒传之草野哉。盛衰不必，其无人心期于不死遐稽。三代立国，其子孙未必毫无乱亡。而诚正修齐之学不绝于斯世，故能回黍谷之春，造生民之命。有天下者，其亦恍然于本原之治也乎？
又按：南宫靖一谓，周当以东周君灭，乃为周亡。不知秦灭赧王，王尽献其邑。秦安有已灭周而犹留东西周者？《史记》于赧王之减云尽献其邑三十六口，三万，盖东西周皆在其中，乃有如是之邑也。若赧王尚有三十六邑，必不至避债其记。秦迁西周，又迁东周，盖东西周皆已服属于秦，而不安于秦，西周君之民东亡，秦遂并其君迁之。东周君欲谋伐秦，秦又迁之东西周畿内诸侯也。其世世分据土地，并无维持周室之事，则亦与凡诸侯同，又与赧王同归服于秦，安得云以西周继周？统谓必俟东西周灭始焉周亡乎？此事先儒从南宫氏者多，皆末明当日事势亦以《史记》本欠分明耳。
《史存》卷之四终
《史存》‖七国纪(总论)
作者:刘沅
点校:刘青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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