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孔子门下弟子三千,艺能之士多矣,若子贡之辩,施纵横如转圜,引吴师破齐存鲁,其智非不高也;子路之气,义之所在,虽死不避卫难,其勇非不大也;冉求之才,算无遗策,以弱鲁破强齐,其艺非不著也;曾子之鲁,孔子言之,智不及子贡,勇不及子路,艺不及冉求,且年为晚出,功业无闻,而传孔子之道者,顾在曾子,何也?
子贡之达,恃其辩也;子路之勇,恃其气也;冉求之艺,恃其才也。曾子惟鲁,无所恃,则返求诸己,守约以自强。唯鲁也,故可虚心以学道;无所恃也,故可弘毅而任重。曾子得之以鲁,而子贡失之以达,则知学问之道不在聪明才艺。观孔子语录,未尝以聪明才艺许人,其许人亦甚不苟,故以子贡之明达,而谓其为珊琏之器,以君子不器诫之,子路之勇,冉求之艺,亦谓其只为具臣,非但不许之,且抑之,恐其聪明适足以长其傲,才勇适足以蔽其知也,故抑之使有所进所守。所谓进者,进其德也;所谓守者,守其心也。德有所进,则不以聪明自恃;心有所守,则不为知见所蔽。子贡之聪明也,而患不能进德;子夏之博学也,而患不能守约,故皆不足以传孔子之道。曾子惟能进也,而知天德日新之义;惟能守也,而识圣人一贯之旨。学问之道不在聪明才艺,而在诚与虚而已!
孔门弟子三千,孔子独称颜子好学,无非诚也,即无非虚也。曾子能传孔子之道,亦在诚与虚也。孔子尝疑回之愚,“于吾言无所不悦”,以其虚也;后叹其好学,“居陋巷不改其乐”,惟其诚也。而颜子早夭,次颜子而好学者,则唯曾子矣。何以言诚9
颜子之明,孔子以圣人而尝疑其愚,实以其虚;曾子之贤,孔子亦言其鲁,实以其诚。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勇若怯,而可学为圣贤。以此为人,物莫能害;以此任事,功无不成。以此进于庙堂,则佐君以定乱;以此退居江湖,则教民而化俗。智而不显,则无宵小之嫉;勇而不显,则无权贵之忌,而能得君行道,功成身安。故孟子曰:“禹、稷、颜回同道,易地则皆然”,使禹、稷处颜回之境,亦能安贫乐道;使颜回当禹、稷之位,亦能治国平天下。夫岂颜子哉?曾子亦颜子之亚也。曾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明此语,而知曾子之所得也。呜呼!圣贤之道至易至简,而人鲜能者,高明者傲以败德,卑近者愚以自蔽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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