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第二生产小队计划员,我好像是从读大学之后与老家人聊天中得知的。具体这个人是谁,是第二生产小队队长后来成为村党支部书记的陈增升,还是别的更重要人物,且在什么因素下促发他必须告诉我这件事,已经记不得分明,但这不影响父亲在我头脑中留下的印象。
计划员,有没有多拿一点工分?或者说,既然大家都认可父亲他是一个手拿孔明扇的人,应该少做苦力活,多点空闲时间。除了背一根钢耙放水外,好像在生产队后期,就是左手牵牛右手把犁先生。
放水,不是小孩子在小溪里用石头搞成一长串倒八字形围栏捉鱼,也不是抗旱期间中小型水库或者在水库下游干支渠上转动启闭器,进而打开闸门那么直接简单,是塔脚寺提水埠头上的抽水机带动水泵旋转,水泵它老人家通过高压手段,把十寸还是十二寸口径的铁管水押送到达坝上之后,才轮着他从水渠中把水一一迎下来,尽量让高高低低的大田都能吃到水,让庄稼有力气分蘖、长高、孕穂、结果实。这太重要了,因为就是白沙溪流经塔脚寺附近这么一潭水,上午给第一生产队,下午给我们第二生产队或者同一时间共同引用,与我写一篇大文章一样需要层次分明、主题突出。
只要是放水期间,放水员几乎没有歇息时间甚至吃午饭时间,得看水如何跑过一丘丘田,如何渗过一株株苗,尤其是秧田、芋头绝不能失水,断水绝不可能,棉花田不能漫水,油菜田只管放水,麦田好像是播种后放一次水,要考虑到植物的生活属性,照顾到禾苗与庄稼的后期管理。
计划员,当然不仅仅是放水,还有今冬明春究竟种哪些庄稼为主,各品种种植多大规模面积,心里都要有一张蓝图。在育秧季节和收割季,撒下多少谷种,留下多少麦种,心里也要有一个数。这样叨叨,似乎是从计划员的职业上进行一种合乎事理的文本宣传。其实不是,因为局外人完全可以不必去思考,即使思考了也不一定周全,但作为局内人就要挑起这副担子,这关系到一百二三十号人一年有无粮食吃有无豆腐尝有没有钱买来新布料制作衣服穿。
虽不是亲生父亲,也算是今天看来,老父亲是农民伯伯中一个比较闷的人。他唯一的爱好,就是一闲下来拿起一小竿竹制铝锅烟具,从随身携带的塑料袋里撮出一手指头的烟丝,放入烟锅里压实,然后用火柴点着,“吧嗒”、“吧嗒”地对着天空抽。从灰色的烟雾中看透人间真相,也从身边七个儿女的身上见到将来应有的模样,是晴天多还是下雨天多?
儿女如何成长,一定也是他一辈子生产计划中的大事。儿子个个读书他看到了,女儿个个家内家外务农和外嫁他看到了,大哥当军官后几乎每年戴着军帽穿着军大衣回来探亲他看到了,三哥会做蔑作活和二哥能干各种农作力气活他看到了,唯独没看到我当记者的精气神,以及在市外招商、在办公室商务这份热情劲儿他没有看到。想起这,我内心如刀割一样难受,他在我身上只有无穷无尽地付出,没有接收到一丁点的回报。如果当初选择读师范学院像大嫂一样当孩子王,像妻子胡老师一样拿得英语高考成绩头筹,我的心情也许会好一点,因为他去世后还留下一笔不少的钱款,供养我继续苦读和深耕,而我直到今日也没有写出像样的文章来,能在父母坟前诵读。只记得曾写过一篇父亲诞辰八十周岁的祭文,与他隔空对过话,而他生前从来没在老家人面前因过于劳累说过一句“这个取债鬼”这样有形有色的话语。
我回炉去读书且五年后又去读大学,应该不是他计划中的事儿,但想必他与母亲,与兄弟姐妹一起把我作为他未能完成的事仔仔细细地考虑了。因此,在元旦之日,我在金华新家向他和母亲致以良好的祝愿,愿你们在天国继续做夫妻,如果是重生的话,愿你们膝下又有一大摞儿女。可以发微信来吗?我与年长的兄弟姐妹们都用上了手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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