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马的雨和蒙普的风

作者: 黄三先生 | 来源:发表于2023-09-10 15:44 被阅读0次

          我站在茶马广场的奈尔酒店三楼,窗台上装饰的大理石早已被磨的油亮光滑。窗外下着大雨,是不是有许多和我一般的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望着前方的黑暗和远方的微光出神?是不是有许多和我一般的异乡客望着被大雨淋湿的故乡月默默不语?

      楼下成群而过的年轻人说着听不懂的民族语言,吭哩空咙,带着铿锵的金属味道。他们突兀地从眼前而过,又自然而然地融入夜色,消失在街角尽头,留给雨夜一串脚的印象。夜色依然安静,但他们的的声音却像散落在幕布上的萤火虫,星星点点,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那些角落发光,于是昌都的夜开始苏醒。

      雨越来越大,却丝毫掩盖不了雨幕下的那些醉生梦死和灯红酒绿。

      人潮汹涌,而我只是这座向阳而生的城市里角楼上那根孤独的梁。霓虹偶尔照过我黝黑的躯体,楼下路过的小情侣不经间会指着我说:快看那根奇怪的樑,他好像,好像……

      他好像睡着了,与这座城市的喧嚣和热烈,格格不入。

          我站在埃西乡蒙普村某个风化的红色山脊上,脚下是不舒服的高低不平感,脚掌承受了整个身体乃至身前身后,脚下头顶,天空大地,风的重量。阳光很大,脸颊似乎有些灼伤的疼痛感,上手轻抚,粗糙的死皮跟着凹凸不平起来。我知道这副来自川西北四十多年不沾雨露的皮囊被青藏高原的狂野点燃,混合着天空里大群盘旋的乌鸦,祭祀给了时间,祭祀给了大地山川。

      山上已经没有什么高大的林木植被,杂草和低矮的灌木丛中野兔流露着有气无力的神情,它们比内地同类更加瘦骨嶙峋的身体衬托着满目褐红的山体。我一直怀疑那个网名叫“岗尖巴”的村长关于山上有熊的告诫——那一眼可及荒凉的山体,突然在灌木丛中闪过的鹿,突然在干涸沟谷中窜过的麂,突然在心底漫过的压抑。

      是如此的荒芜,又是如此的荒凉,它们契合着这十三天杂草丛生的心情。

            心底一半的荒漠,是离开的母亲;一半的翠绿,是千里之外的妻子。

      临别当天,谨遵“儿行千里母担忧”的古训给母亲发了条远行信息。那一整晚,我都在半梦半醒之间挣扎,总以为可能会在某个无声瞬间信息的提示音响起,在黑暗里轰轰烈烈。但这怎么可能呢?然而明明知道,却又欲罢不能。时间并不是最好的良药,它只会让情深更深,让欲言又止变成沉默,让无处可借替的思念,更加悲凉。

      远行前夜,我蜷在床上不言不语,漫不经心翻着手机。妻子的身影在家里的每一个地方出现:老公,这件衣服带上,那边冷;老公,那个刮胡刀拿不拿;老公,我给你带姜康的洗发水咯,老公……声音在卧室里回荡,却久久没有回声,妻子的声音便落了下来,屋子里顿时安安静静。我们知道对于彼此的不想离开都带着一丝无奈,然而人生总会被那双叫做命运的大手无情摆弄,身不由己。

          于是昨夜在昂曲河边的花红柳绿中醉了酒,我们隔着手机看着彼此,一切还恍如8月29号那天下午床上叠的整整齐齐的出行用品,一切还恍如乌鸡米线店里匆匆的临别一餐,一切还好,只是我们小小吵了一架,我淋着雨回到酒店,我站在茶马广场奈尔酒店的三楼,我站在蒙普村某个风化的红褐色山体上——大雨靡靡,是不是有许多和我一般的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望着前方的黑暗和远方的微光出神?是不是有许多和我一般的异乡客望着被大雨淋湿的故乡明月默默不语?

      是不是还有人和我一样彻夜无眠,辗转着,煎熬着,思念着,还有,迫不及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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