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对于柳逸之来说,真是祸不单行,不仅耗尽了最后的家底,烧制出的一窑瓷器又成了废品,而且无法再忍受下去的老婆,抛下他和年幼的女儿瓷瓷,愤然而去。
柳逸之是一名工艺美术家,几年前,他突然放弃了这一切,带着妻子女儿,从大都市来到偏僻水乡——巴水镇,要致力于恢复、烧制传说中的巴窑极品胭脂红。
几年下来,柳逸之历经千山万水,到处寻访探秘,终于寻找到传统巴窑烧制工艺秘方。
可是柳逸之按照巴窑传统烧制的秘方,却怎么也烧不出巴窑传统的胭脂红。
晚上,安顿好女儿睡下之后,心情沮丧到了极点的柳逸之又坐到他的工作间,他从保险柜里拿出一只细颈梅瓶摆在案桌上,盯着上面的釉色,细细地端详起来。
这是一件巴窑胭脂红的绝品。
十年前,当柳逸之淘得这件珍品后,他就痴迷上对巴窑胭脂红的研究。
梅瓶上画有一个村姑,正在观赏冬日里的梅花。
柳逸之伸出手,细细的抚摸着村姑红润的脸蛋,是那么润滑丰盈。
摸着摸着,他突然感到手指下,村姑脸蛋变得柔软起来,他害怕地缩回手,只见梅瓶上的村姑,向他妩媚地笑了一下。
柳逸之惊悚地站起来,忽然,感到身后仿佛站着一个人,在他后脖子处,有轻微而温热气息吹拂过来。
深更半夜,这屋子里怎么会有人?
柳逸之一惊,慌忙回过身,只见昏暗的烛光下面,一个约有十二三岁、身穿碎花布衣的少女,站在他的面前。
柳逸之使劲地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这少女不正是梅瓶上那个村姑!
柳逸之说什么还是不肯相信,一只千年瓷瓶上的画像,居然能够走下来,他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半步,顺手把一只放在桌上戒尺拿在手里。
少女突然说话了:“你别害怕,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你能帮我什么?”柳逸之壮着胆子问,身子却紧紧地靠在案桌上。
“帮你烧制出胭脂红!”
少女告诉柳逸之,她叫可儿。
这十年来,她亲眼看到柳逸之是这么喜欢巴窑的胭脂红,令她十分地感动。
这一千多年来,巴窑的胭脂红烧制秘方在民间丢失后,再没有第二个人像柳逸之这样,苦苦地寻找巴窑胭脂红的烧制秘方。
可儿说:“你能如此执爱巴窑的胭脂红,我没有理由不帮你!”
听说可儿能帮自己烧制出胭脂红,柳逸之的胆子就大了。
他过去搬过一张椅子让可儿坐下,告诉可儿,他这几年下来,已经寻访到巴窑传统的烧制工艺秘方,一切也都是按照传统的秘方烧制,可就是无法烧制出巴窑的胭脂红!
可儿听了柳逸之的话后,笑了,说:“不错。你确实找到了巴窑的烧制秘方,可有一点,你还没做到。你烧制巴窑的瓷器,一般都是采用巴水的芝麻湖的湖底沉泥。这种浊泥,怎么能烧出巴窑绝品胭脂红?”
“你是说我选料错了?”柳逸之问。
可儿点了点头说:“巴窑的胭脂红,是专为宫廷烧制的,它在选料上十分讲究。”
可儿告诉他,烧制巴窑的胭脂红,选料一定要用雷池底下的沉泥……
“爸爸,您在和谁说话呀?”女儿瓷瓷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
柳逸之一惊,发现自己竟然抱着梅瓶,靠在案桌前睡着了。
回想自己刚才的梦境,柳逸之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他联想起这几窑,选料确实都是芝麻湖的湖底沉泥。
柳逸之忙收好梅瓶,决定按照梦中可儿所说,去寻找雷池的沉泥。
通过多方打探,他终于打听到长江边的一个龙感湖,就是传说中的雷池。
柳逸之是欣喜若狂,便开始请民工,在雷池围井起泥,运回窑口,重做坯胎。
又半年下来,柳逸之又起了一窑,请来工人,柳逸之便夜以继日地守在窑口前,等待巴窑的胭脂红出炉。
不过,每天晚上,工作再忙,柳逸之都要回到他的工作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只要抱着梅瓶进入梦境,就能与可儿探讨巴窑胭脂红的烧制工艺。
还差三天,就七七四十九天了,眼看这一窑的胭脂红就要出炉了。
这天深夜,柳逸之多喝了两杯酒,回到工作间,刚关上门,只见可儿正坐在桌前等着自己。
柳逸之高兴地对可儿说:“我要是真正烧制出了巴窑的胭脂红,我一定在这个秘方里,把她写进去,传入后世。”
可儿没有做声,只望了柳逸之一眼,忽然说:“你高兴得太早了。烧制巴窑胭脂红,还有一道很重要的工艺,你还没有完成。”
柳逸之一惊,忙问:“什么工艺?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可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对着柳逸之问道:“我们相识这么长时间,你怎么就不问问我是谁?”
“你是谁?你不就是这只梅瓶上的村姑!”柳逸之说。
可儿哀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声音哽咽地告诉柳逸之。
她其实并不是梅瓶上那个村姑,而是梅瓶上村姑脸上那团胭脂红。
“你是胭脂红?不,这不可能,胭脂红怎么会是一个人!”柳逸之摇了摇头。
可儿接着说,她原本是一座巴窑窑主的女儿,因为父亲的瓷器烧得好,渐渐地在外有了些名气。
有一年,父亲突然接到宫廷的圣旨,要他在半年之内,烧出一件巴窑的胭脂红进宫。
可父亲连烧了三窑,却仍然烧不出一件真正胭脂红。
眼看宫廷规定的时间要到了,拿不出胭脂红,也就意味着一家人的性命难保。
现在是最后一窑了,父亲天天不安地察看着窑内的瓷器,直觉告诉他,这一窑,同样也不会烧出真正胭脂红。
就在这时,和父亲一起烧窑的一位老师傅,突然对父亲说:“看来,现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祭窑。”
“祭窑?!不行,我宁肯烧不出胭脂红,我也不能做这伤天害理的事!”父亲开始放走帮着烧窑的所有师傅,一家人坐在家里,等着受死。
这些话,全被可儿听到了。
可儿是父亲最小的女儿,从小懂事。
这天,她来到窑前,对父亲说:反正过几天就要死了,父亲烧了一生的窑,她还没看到瓷器是怎么烧出来的,想到炉前看看。
父亲便打开炉门,哪知可儿突然回过头,对着父亲说:“爹爹,为了保住全家的性命,也为了巴窑的胭脂红,女儿去了。”
说着,可儿突然纵身一跃,跳进窑炉,腾起火焰,飘出来的一股少女的馨香……
三天后,巴窑出炉了。
按照宫廷旨意,选出一件真正绝艳的胭脂红,送进宫廷,其余的,都被就地打碎了……
可儿接着说:“为什么巴窑的胭脂红留下来的这么少,因为一窑中,只能选出一件。而要烧出一件真正的胭脂红,又必须要祭窑!这就叫美人祭!”
柳逸之说什么也不信。
可儿又说:“你看巴窑的胭脂红,她的釉色,就像少女殷红的血染成的;又如少女饮酒后,脸上腾起的红晕。这才是真正的巴窑胭脂红!”
柳逸之头上冷汗直冒,他听说过祭窑的传说,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和可儿接触这么长时,可儿从没有骗过他。
他想了一下后,又问了一句:“除了祭窑,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祭窑还有一个讲究,被祭品要是纯洁的处女,还要是心甘情愿地去受祭。否则,胭脂红的呈色,就不能称上绝品。”可儿说完一转身,突然不见了。
柳逸之心不甘地大叫了一声可儿,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女儿瓷瓷惊恐地望着柳逸之,笑着说道:“爸爸,您最近怎么经常做噩梦?”
“是吗?爸爸是累了。”
柳逸之匆忙地回应女儿,摸去额头上的冷汗,就来到了工作间。
拿出梅瓶,盯着梅瓶上的村姑脸上那红润的胭脂红,思索再三,柳逸之决定冒险一试。
还有三天,就要出窑了。
为艺术而献身,是一个艺术家最光荣的使命。
为了试制出传统的巴窑胭脂红,柳逸之决定,就按照可儿所说:祭窑。
选谁去当祭品?
谁又会心甘情愿地冒死去受祭?
柳逸之心里很着急。
没有祭品,这一窑的胭脂红,就又要失败了。
也意味着,自己十多年对巴窑胭脂红的研究,就要成为泡影。
不,不能再等了,这一窑胭脂红,一定要烧制成功!
这天,柳逸之亲自下厨,烧了一桌好菜。
女儿瓷瓷放学回来,见到爸爸坐在饭桌前,高兴地过去抱着柳逸之亲了一口,兴奋地问:“爸爸,是不是您的胭脂红就要烧出来,您才买了这么多好吃的菜?”
柳逸之坐在桌前没动,他让女儿坐下来,慎重地对女儿说:“不错,爸爸就要烧出胭脂红了。可现在爸爸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助爸爸完成。”
瓷瓷懂事地坐在柳逸之的身边,拉过柳逸之的手,问:“爸爸,您说吧,只要瓷瓷能帮您,我一定听您的。”
柳逸之心里一颤,但他还是咬着牙把可儿的故事,讲给了女儿听。
没想到,女儿沉默了一会,竟然就满口答应了:“爸爸,我明白了。我愿意帮助您。”
“你……你就不害怕吗?”柳逸之小心地问。
瓷瓷摇着头说:“不怕。爸爸为了胭脂红可以什么都不要,我为什么不能这样?”
柳逸之带着女儿来到窑炉前,支开所有帮忙的师傅,柳逸之再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他闭着眼睛,不敢看到即将发生在眼前的一切。
但为了胭脂红,他什么都豁出去了!
就在这时,瓷瓷突然回过身,声泪俱下地冲着柳逸之大声地问了一句:“爸爸,我想再问您一句。在您的心中,是不是胭脂红比女儿在您心中更重要?!”
女儿话音一落,她身后的窑炉,突然传来“轰”地一声炸响。
火光中,柳逸之看到他半年来辛苦制作的一窑胎坯,腾空飞起……
被柳逸之抱在怀里梅瓶“咚”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这时,传来可儿清晰的、哀叹的声音:“你现在知道了,为什么巴窑胭脂红的秘方失传了?因为,它就应该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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