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断加速着的车子最终慢慢地停了下来，川生仍旧紧闭着眼，似乎还沉浸在那记忆的场景之中难以自拔。玖用那未经改造的温润手指轻敲环绕在自己腰间的双臂，像在唤醒熟睡的孩子一般。
回转的海流声响起，那感觉在脸颊上寻回原处。川生睁开眼，眼前是那熟悉的灰色，体感上近乎眩晕的加速感已然消失不见，轻柔的触感不断从皮肤上传来。川生看到玖正扭过头来看着自己，那淡蓝色长发侧向一边倾泻而下。
“已经到了，我们暂时在这里等消息就好。”玖尽力地将脸庞贴近过来，用那轻柔的声音说着。
“哦，这样。”川生摘下头盔，踉跄地从那摩托上跨下来。等整理好视线后再向四周看去，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狭窄而又平坦的平台上，感觉就像是曾经站立过的学校的天台，他与那林立着的高楼相并肩，与那在天际回旋的道路相对着眼。往下看去则是更为矮小的街区，像被收割后堆叠起来的草垛一般，聚成了一团而又一团。
在正前方，可以看到近在咫尺的海岸，夕阳已经沉入海中大半，把整个海面都浸染成血红色，不同光色混合在平整如画板的海面上，如热烈的抽象画一般震撼人心，那闪烁跳跃着的波光远远地倒映在川生脸上，映衬出了阴暗的脸色。
“记得这里吧。”玖安顿好车子后从川生身后走过来，指着其中一片地方，“那里是我把你救出来的地方。”
海风徐徐吹过，虽然并未带来任何讯息，但是足以安抚住川生在这冒险一般的场景中激荡起来的心灵。玖与川生并排而站，正整理着自己那被海风撩乱的长发，似乎也为这景色而深感震撼。
“那些矮建筑就是外城，并没有中城的划分，紧跟着的就是内城——这个高台就正处在边际线上。”玖打理好短裙就坐了下来，用那改造手臂在空中打开了巨大到阻挡前景的浮空屏幕，不同颜色，不同层次的窗口显现在其中，“不过不用担心，这里很少有人来的，等到行动开始后他们把你的同伴送过来就好，我安排了船供你们出航。”
“谢谢。”川生听着玖的话，也放宽心地坐了下来，像是看着漫画一样去观察着在街区里游荡着的人群。
“哎，我说。”玖在忙碌中突然发问，“你，是不是看了我的数据。”
“什么数据？”川生将视线从高台下方移到玖的侧脸，发现她还是像刚才一样忙于处理显示屏上的信息。
“不，没什么。”玖在夕阳下抿紧了嘴唇，眼神似乎在故意躲着川生般来回地在窗口之间移动着，“我发现我的数据有被浏览的痕迹——从小到大的记忆都储存在里面，不知道为什么我径直想到了你。”
“嗯......”川生用长长的语气词搪塞着玖的疑问，心中在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她实情。毕竟海风曾经郑重地嘱咐过自己，而且刚先前在酒吧，斯也说过自己的一段记忆被掩盖起来了，想必也跟那通过风声呼唤自己而来的事物有关吧。不过换个方向想，玖的话也表明自己刚才所见的，现如今就深藏在两人心中的，正是玖的记忆。
“我哪有那种本事。”咬咬牙，川生还是决定对玖隐瞒这一实情。
“确实，不好意思。”玖还是忍不住转过头来，直直地看着川生的眼睛。
“没事。”川生察觉到玖的眼神，忍不住低下头继续去看那走在街区里的矮小的人们，看着他们毫无逻辑的所作所为。
夕阳的光辉逐渐被那海平线所吞噬，随之夜幕就从同样漆黑的深海里徐徐升上天空，虽然看不见星月，但城市里的霓虹灯在此时更加明亮，像是浑浊的气团一样漂浮在城市的半空。
“玖，在推倒塔之后该怎么办。”川生看到了那些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躺下的人，看到了那些聚在灯光下漫无目的聊天的人，看到了那些在大街上肆无忌惮地加速车辆的人，心中隐隐生出一种被弃之不顾的感觉，不知那些在外城挣扎的人是否也是如此。
“怎么办吗？”玖在那么一瞬间动作慢了下来，但随即又恢复正常，“这些事让斯他们安排吧，我还没想过。”
“你之前所说的‘胆小鬼’，就是这样同在外城但又不敢加入你们的人吗？”川生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台下那杂乱不堪的灯光，“连他们也要帮助吗？连那些恶人或者中城的人也要帮助吗？塔被推到之后肯定会乱成一团吧。”
“哎。”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到时候该怎么办来着，说实话。不过嘛，话说回来，这混账城市里本来就没有什么道德和逻辑，那时候不管建立起什么样的秩序都会比现在要好。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以后的人吧。”
“不过我会保护好你的，这你可以放心。”玖如此补充着。
“还真是......”川生听到玖的话后感觉相当茫然无力，微冷的风吹得他不禁蜷缩起身体，“怀着这样的想法真能改变世界吗。”
“其实对我来说，我只是喜欢跟他们那帮人待在一起罢了，只是不想再独自一个人，至于改变世界什么的......”玖欲言又止，而后便是一连串的自言自语，“听起来怪任性或者是幼稚的，不过看来又要说很孩子气的话了。”
“不过还是谢谢你，今夜我也不是独自一人。”
“我也是，我以前也经常一个人坐在学校天台上——因为我从来都融入不了其他人组成的群体，只好在午间躲在天台上。”川生环抱着双膝，回忆起自己以前的事情，“没有理由也没有通知，突然就变得不合群了——可能是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太久了吧。”
“我们还真像呢。”玖看着川生，微微笑着，“不过是因为什么——因为什么自说自话。”
“是......”川生刚想开口，却发现记忆里的这一段再也找不回来，跟之前在海上所见到的什么东西一起，与在海上同样被遗忘掉的东西一起，不见了。
突然，震得灯光摇曳的爆炸声传来。
“开始了。”玖放下双手，回头看着远方城市里升起的火光。
“这是谁？”川生伸手指着在另一个楼顶直盯着他们的黑影，玖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略微在火光中被勾勒出形状的黑影似乎正在向着他们而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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