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个地名或许骗了我们:爱尔兰人的丽南山并不美。
借助舞台的布景:昏暗的灯光,起伏不平的地板,照不出人影的镜子,简陋的房门,岁月剥蚀的墙壁,推开后窗要么风声凄厉,要么夜雨茫茫。这很难让人联想起一些诸如桃花源敕勒川等等富有诗情画意的地方。相反,这片贫贱而闭塞的土地,给丽南山人带来的是诅咒,这个名字像片被施加了邪恶的符印,钉在了每一个丽南山人的身上。它使从这里走出去的男男女女,只能做些搬运和刷公厕之类的低贱工作。佩托在伦敦,“在雨中干活,就像牲口,年青人打牌骂娘、酗酒生病,我们住处的床垫全是尿痕,下工后没事儿只能看着钟。”莫琳曾因为无法面对周围漫无际涯的绝望,而精神失常关进了疯人院。
而选择留下来的,或者外出归来的人们呢,他们像灯芯一样,缠绕在一起,互相撕咬,互相煎熬。“要是你在丽南山踢了头奶牛,会有人记恨你二十年的。”
戏一开场,就见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妇,像具干尸一样,百无聊赖地在灰暗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走动。母女俩喋喋不休,一言不和就互相挖苦讥刺,甚至当一方攫取了一丁点快乐时,都将其作为用来攻击对方的武器。两人间的冷漠,残忍,欺骗,嫉妒,仇恨是培养歇斯底里症的天然温床。这种情绪像捆干草一样,一点即燃,然后就是冲天火焰。所以,母亲玛格被愤怒的莫琳逼着喝下结块的速溶粥,以及被掐脖子,踢打,浇开水,用烧滚的热油烫,直至最后在一阵精神崩溃里用铁钳打死,都是剧情发展中的顺理成章。
不唯母女间如此,仿佛整个丽南山都被仇恨和阴郁覆盖着,处在一片情感的荒漠里。雷蒙反复说神父“平白无故地”地朝警察脑袋上揍了一拳,“他们平白无故地弄断了我的两个脚趾头,平白无故地”。最后,当看到十年前被莫琳抢走的绳球时,他疯狂地嘲莫琳喊:“要是你利用了它,我倒也不介意,或是你把绳解下当网球打,或对着墙打都行,可你没有。你留它的唯一理由就是出气解恨,而且就在我鼻子底下。”
最后,外嫁的女儿点播的歌曲终于姗姗来迟,低颤的唱腔像幽灵一样飘散在玛格死去的空房间里,莫琳一脸灰气沉沉,缩在母亲生前的摇椅—里,一动不动。就在那刻,我仿佛看到玛格的灵魂与莫琳的肉体合二为一,她的命运终将在女儿莫琳的余生里重演。而莫琳,她会比玛格更加孤独。贫瘠的土壤里无法开出鲜艳的花朵。所以,美人或许也不美。
但这种通过编剧的创作加演员高超的演技塑造出来的表象上的“不美”正是一种独特的舞台艺术美,这才是真正的丽南山美人。因为总有一种作家不入流俗,坚持将手中的笔当作挖掘人性的铲子,在吾生也有涯里去追逐某个答案;也总有一群固执的冯宪珍们沉浸在表演的世界里,用娴熟的演技,把答案给完美无缺地呈现了出来,使观者终有此福,恍然一悟,原来,这也是丽南山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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