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宁生
图片来自网络
1
冬天，屋门前的那一大片梧桐树的叶子早已落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纵横交错着，指向灰蒙蒙的天。
记忆里，老家的冬天总是湿而冷的。然而这样冷的天气，却还是没有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杨颜生在西南方，没怎么见过雪，所以总是对雪花这种听起来就很美好的事物憧憬无比。但看这天气，是不会下雪的了。她有些失望，塞着耳机往梧桐林走去。
天气很冷，手脚都冻得僵了，杨颜站在石板路上跳一跳，又哈一口气，搓搓手，以此来获得些许热量。
远远地看着一个黑影走过来，她不甚在意，继续搓手跺脚，持续着自己的取暖大业。直到那个人路过身边的时候，杨颜愣了愣：“真是个好看的男生呀！”
擦肩而过的男生很高，穿灰黑色风衣，围着一条格子围巾。杨颜一向对戴围巾的男孩子很有好感，因为这样的男孩子，总是让人觉得温暖。
男生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杨颜触电一般赶紧移开目光，抬头望天，假装在看从天空中飞过停在枝桠上的麻雀。但她涨红的脸，却把她出卖得彻彻底底。
男生低低的笑声传来。杨颜羞于去看，再转头时，他已经拐了弯，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2
“有点儿遗憾啊，应该冲上去要个联系方式的！”杨颜有些懊恼。
她掏出手机来给闺蜜打电话，提到刚刚路过的男生，闺蜜深知她的鸵鸟性格，嘴上也不放过她，狠狠数落了她一番，说她浪费了大好机会，又调笑她：“怎么？不心心念念着你小时候的亦能哥哥了？”
闺蜜口中的“亦能哥哥”是杨颜小时候的玩伴。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杨颜的堂哥杨席六年级，陈亦能和杨席一个班，是他的铁哥们。
那时候，杨席和陈亦能出去玩，总是带着杨颜一起。
所以，玩弹珠，捉螃蟹，打游戏……这些男孩子玩的东西，杨颜小时候都会。甚至，她看得最多的动画片也是四驱赛车，而不是樱桃小丸子或者百变小樱。
按理说，这样长大的杨颜应该是个假小子，但杨颜偏偏留着长发，说话温温柔柔的，还极爱哭。
出去玩，每次杨颜都和杨席一组，但杨席老是嫌杨颜笨，玩弹珠总是输，捉螃蟹被螃蟹夹了手，打游戏也打不过陈亦能。
有一次，杨席骂杨颜骂得狠了，杨颜委屈得哭了出来。
那个时候的堂哥好像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看杨颜哭，还恶劣地编顺口溜嘲笑她：“小丫头，两条辫，一说她，就红眼。”
陈亦能在旁边替她解围：“不然，让杨颜和我一组吧！”
杨颜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他的时候，觉得他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英雄。
后来，在看到《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总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祥云来娶我”的时候，她总会不可抑制地想起他。
但是看这部电影时，陈亦能已经离开了好多年。
3
小学六年级刚上完，陈亦能就和父母搬离了这个小镇。
听说，他是去市里的中学上初中了。
他走的那天，杨颜和杨席去送他。六月的梧桐林枝繁叶茂，树荫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即使在酷热的天气里，也添了几分凉爽。
快要走出梧桐林的时候，陈亦能停了下来，摸了摸杨颜的头，伸出拳头狠狠砸了下杨席的肩，说：“回去吧。”然后头也不回地跨出了那片树荫。
那天的太阳很毒，梧桐林内和林外好像是两个世界，而在刺眼的金色阳光里，陈亦能的背影似乎被淹没在了滚滚热浪中，消失不见。
杨颜哽咽着抬头看杨席，这次杨席没用自己编的顺口溜笑话她，只板着脸，牵着杨颜的手回去。
杨颜知道，堂哥也是难过的。“但男人，是不能把难过表现在脸上的。”小小的杨颜，以为自己的思想已经能与大人比肩了。
4
杨颜五年级的时候，杨席考上了市里的高中，他也收拾了行李，站在梧桐林里和她道别。
从那以后，没有人和杨颜一起玩弹珠，玩魂斗罗了。她的小闺蜜们都不爱玩这些，她们更喜欢玩家家酒和丢手绢。
后来杨颜也开始看樱桃小丸子和百变小樱了，她和小伙伴们嘻嘻哈哈地笑着到了初中。
杨席一个月回来一次，给她带头花，发卡和零食。堂哥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老是欺负她了，他似乎长大了，对妹妹关爱有加。
但是，以前那个在堂哥欺负她时，会站出来保护她的人，也早已经不在了。
杨颜没问过堂哥，有没有在市里遇见过陈亦能，因为她知道市里有很多所高中，他们遇见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5
初三的时候，班上有个男孩子喜欢杨颜，他在所有的课桌上都刻下了杨颜的名字，然后在旁边画一颗心。
但杨颜不理。她很努力地学习，想要考上一所好的高中，去看看堂哥和亦能哥哥见过的学校，是什么样子。
后来，她如愿地上了那所自己喜欢的高中。
只是这所学校里没有杨席，也没有陈亦能，就算有，他们也早就毕业了。
高一的军训接近尾声的时候，杨颜站在方队里摇摇欲坠，她咬着牙坚持着，最后却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班主任是很和蔼可亲中年女人，她给杨颜端来一杯葡萄糖水，说她有些低血糖。她亲切地问她要不要请假回家休息几天，杨颜摇摇头。
一个月军训结束，杨颜回到小镇，妈妈心疼地看着她，说她又瘦了，还黑了。
杨颜站起来在妈妈面前转了一圈，笑着说：“黑是黑，健康黑！”妈妈也跟着笑起来。
忽然，妈妈好像又想起什么，对杨颜说：“前几天，以前住我们家前边那栋房子的小陈回来了，还来问过你和你堂哥，你们都不在，他便回了。”
杨颜心头一跳：“哪个小陈？什么时候？”
“嗨，就你堂哥以前那个铁哥们，好像叫陈什么能。就前几天，刚回来。哎哎哎……你去哪？”
杨颜好像再也听不见妈妈的话了，她用尽全力地跑出去，耳边全是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停在他们家门口的时候，心跳反而比奋力奔跑的时候还要快。
大门紧闭，她小心翼翼地敲门，再敲门。
没有人应。
有邻居路过，问她：“颜颜，你找小陈啊？他昨天就回市里去啦！这么多年不回来，说是回来找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找着没。也没留个联系方式，要是我们找着了，也好告诉他呀！”
杨颜勉强笑着回应邻居，心里空荡荡的，伸出去敲门的手，也慢慢收了回来。
如果，我早一点回来。
如果，晕倒那次，我请假回家，会不会……会不会……
可惜，没有如果。
终究还是错过了。
6
如今，杨颜大三了。
好像也没有再心心念念地想着那个人。她偶尔也会看着好看的男孩子犯花痴，偶尔也会憧憬着有一段浪漫的爱情。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而十三年的光阴，早已把记忆里那个小小的影子变得模糊，现在的他是什么样子，她已全然不知。
杨颜笑着回答闺蜜：“亦能哥哥，也许只会留在记忆里吧。”
7
第二天，杨颜陪着奶奶出来散步，走在那片梧桐林中的时候，有个影子从那头走过来，穿着灰黑色风衣，戴着格子围巾，在她们面前停下，对奶奶说：“奶奶，我是陈亦能，以前是杨席的铁哥们，你还记得我吗？”
奶奶眯着有些老花的眼睛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小陈啊！”
而杨颜，微微张大了嘴，定定地看着他。
他冲她和煦一笑：“杨颜，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