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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勇者无惧 上
风未停,雪未霁,琉璃窗漏下淡淡的微光。
那是堆积愈厚的雪色。
温卝软的锦被包裹卝着二人紧卝贴在一起的身卝体,把一切寒冷和孤单,都隔绝在外。
即使过了那么多年,在他们内心最深处,还是那两个蓦然失去家园的孩子,他只有他,他也只有他,唯独在彼此的怀抱里,才能得到真正的慰籍。
岳朗慢慢撑起身卝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铁珩,散在枕上的黑发如水,白卝皙的脸颊染上了一层平时难见的薄红。
哪怕如今裸裎相对,他还可以如此温雅好看,老天真是太过偏心!
岳朗只看着,就觉得心爱到了极处,忍不住低声叫:“哥。”
铁珩转过头,嗓音因欢卝爱后的疲倦,带着一点凝涩,比平时更加低沉好听: “你笑什么?”
“有吗?”岳朗摸卝摸脸,发现自己确实一直在笑,“我是在笑,谁说我大卫重文轻武来着?”他轻轻卝咬着铁珩肩膀, “铁相爷,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文官之首……你这可带了个好头……”
铁珩想板起脸,却未能如愿,也笑了出来:“滚!”
如今他心中,半是纵容的欲卝望,半是甜卝蜜的爱怜,软得几乎能滴卝出卝水。
“你知道吗?” 岳朗勾起嘴角,“我……偷了你一个枕头。”
“什么?”在过去的日子里,铁珩不是没畅想过,他们情爱之后,岳朗会跟他说些什么,但在他最狂野的想象中,都不包括这一句,“你偷了我一个枕头?”
“嗯。你离开莫州之前,我偷了你一个枕头留着,平时用几件衣服包着,压在箱子最底下,不舍得拿出来。我总觉得,一拿出来,就再也没有你的味道了。”
铁珩静了一刻,把他的头按到胸口,吻着他额角碎发,声音带着痛悔:“你真是个最大的傻卝瓜!”
“还有什么?”他看着岳朗又问,眼底温柔涌动,“我是说,除了偷我一个枕头之外,你还想说什么?”
岳朗浅浅一笑,一辈子第一次抬起手,手指摁在铁珩左颊上:“你知道吗?你一使劲笑起来,这里就会有个酒窝。”
他凑上前,把滚卝烫的吻印在那个地方,深深吸卝吮,啃着舔卝着咬着,做尽了所有的姿卝势。
这几乎是一种叫人失去自我的幸福感,叫他久久沉溺,不能自拔。
只是这样的时光,是否有如中夜盛开的昙花,只能悄然绽放在一瞬?天光还未亮,就会凋谢无踪。
风吹拂雪粒落在屋顶,一阵急一阵缓,似有人在窗外叹息。
岳朗摸卝着心口上的玉佩,细细的红绳萦绕在指尖:“这还是那一年我在‘定婚店’给你编的红线?”
铁珩点头。
“真想再去那住上一晚。”岳朗眸中闪烁着晶亮的神采,“没想到我那时年纪不大,眼光就那么准!一下就把你拴上了,不服都不行。”
“不是我夸口,也不是想叫你心里难受啊。”岳朗笑着挤挤眼,“我就想告诉你,小爷圣卝明烛照,明见万里,做什么都是对的。从今天开始,凡是你我意见不一,你要全都听我的,听见了没?”
铁珩失笑,无奈地顺着他说:“是,国公爷还有什么别的吩咐?一起说出来。”
“当然有,官家送来的那些女孩子,你回来都送回勇毅侯府去。还有,你洗澡时,不许叫别人进去给你搓后背!”
铁珩挑卝起眉:“这些年,官家送过府那么多女子,你现在才担心,是不是有点太晚?”
“我不管,”岳朗就没想讲道理,笑嘻嘻地道,“现在咱俩成了亲,这事我说了算。”
铁珩没有笑,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因为他听懂了这些看似玩笑的话背后,岳朗在说什么。
数年的朝夕与共,时刻牵在眉间心上,他怎会不明白?
总以为还有很长很长的将来,谁知现实竟然把一切一刀切断。既订鸳盟,复当远离。要像这样一边爱着,一边告别,实在太过残卝忍了。
但是,这个世上最值得叫人珍惜的,就是今天永远预料不到明天的事,所以不管到如何山穷水尽,都还留存着一线希望。
两人对视许久,满眼都是勉强卝压卝制的不舍。
铁珩缓缓低下头,再次侵入岳朗的双卝唇,吻了很久才露卝出一个笑:“虽然我是真心喜欢你,可你话实在太多了。”
岳朗哈哈地笑了出来,带着两人胸膛一起震颤,烛卝光从他的皮肤上滚落,留下一路金黄的明暗。他把铁珩的手拢在手心,呵气为他暖着,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吻过去。
“本来我想,只要跟你有了这一晚,我就再也没什么遗憾,就是死也值了。”他的眼瞳像藏了无数的星光,里面有铁珩的影子,“可是现在已经有了这一晚,我又想跟你白头偕老,永不分离。哥,我是不是太过贪心了?”
铁珩没回答他的问题,脸色有些凝重:“这次官家交付给你的,真的是倾国之兵。你回京日子这么短,他的疑心未解,你一去又了无牵挂,一定要万分小心。这一仗内忧外患,战场不光是在莫州,也在汴梁。”他抓卝住他的手握紧,“我在这里,会全力周旋,不叫你有后顾之忧。”
“下午封太尉的时候,应该跟当年的王翦多学学,狮子大开口,找他多多要良田屋宅,金银财宝。你说我如果要上汴梁城几条街衢,再加食邑五千户,够不够打掉他的疑心?”岳朗淡淡笑道,“再说了,谁说我了无牵挂,你一天还在京卝城,这就是我最大的牵挂。”
他语带调笑,下巴搁在铁珩肩头:“可惜我们的婚事过不了明面,官家也不会把本朝丞相赐婚给我,要不然他把你留在身边,一百二十个心也可以全放到肚子里!”
铁珩只觉嗓子发紧,回了一句: “等你再次凯旋而归,我就可以卸掉丞相的头衔了。”他勉强露卝出个笑,“这个破丞相有什么好,天天挨骂,劳心又劳力。等你这一仗打赢了,我就辞官,然后我们去关外放马,什么也不管了。”
“你到底是谁?你把咱卫国的铁相公弄到哪里去了?居然也会不顾国事,如此任性。”岳朗故作惊讶问道,“你不是早就以身许国了吗?”
铁珩看着岳朗盈盈的笑脸,只觉得多少年的百炼钢全都成了绕指柔。他拿过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一字一顿地说:“我已经半生许国,很够了。剩下的一半,全都许给你。”他虽然在笑,心中却一片酸痛,老天还会给这个机会吗?“不光去放马,塞北,江南,名山大川,广漠长河,咱们的大好河山,你想去的地方,我陪着你,一个一个去领略个够。”
岳朗盯着他,双眸中光彩流动,几乎要溢了出来,他使劲吸了吸鼻子:“西隗要是早几年就这么打过来,那该有多好。”
铁珩把他搂住,像是贪恋岳朗身上的温度,想把那点温热揉到骨血里去:“所以,你记着,今卝晚你欠我一次,快点去打赢西隗,然后回床卝上来还债。”
岳朗在他耳边低声笑:“不用等打赢,你要是还行,这债现在就可以还。”
铁珩并没有由着自己怦然而动的心思,只是温柔凝睇,似要把他现在的样子刻进脑海中去:“我回来去‘定婚店’,把那个院子包下来。等你回来,再洞房一次。到时候,你得把欠下的全补回来,还要加上好多的利息……”
他伸手为岳朗拢了拢被子:“天快亮了,你睡上一会。”
“我……舍不得。”
书房外,鼓荡的北风吹彻了天地,携着大雪远远退去,又呼啸着急急卷回来,来来去去,往复不已。
汴梁的黎明已经越来越近,近得可以听到它悬在窗棂上的摩擦声。
他和他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等候着日升月落,和白昼不可抗拒的到来。
终于岳朗最后一次从身后抱了抱铁珩,在他颈边落下一个吻:“别回头,”他轻声笑道,颤卝动的气流从铁珩耳边擦过,“我怕我看到你的眼睛,就舍不得走了。”
“好。”铁珩果然朝里躺着,一动不动。
只听悉悉索索的穿衣声,一步接着一步的脚步声,甚至书案上笔墨纸张声……
书房的门开了又关上,寂静再无声息。
铁珩又在床卝上多躺了一会才起身,身上还残留着满满情卝欲的气息,陌生的黏卝腻,每一处关节都隐隐酸痛。
他从地上捡起自己的长襕,披在身上,赤足走了出去。
书案的宣纸上,有三个墨色淋漓的大字“我去也”,字迹肆意飞扬,钩勒纵横,如刀如剑。
直欲破纸飞去。
这大概是他看到的,岳朗写得最好的一幅字。
铁珩推开门,雪已经停了,庭中满地莹白,俱是毫无痕迹的新雪,中间有一串长长的脚印,显得孤绝而宁静。
白雪的味道干净又冰冷,甚至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清香,盈卝满了铁珩的襟袖,吹在他赤卝裸的肌肤上。
正因为刚才享受过那样的温暖和热烈,衣袖体肤皆是那人的余温,此刻身边空无一人,才显得更加寒凉。
“大人。”不知什么时候,李立清悄无声息地走过来,给他披上一件貂裘。
“立清,多谢你,今卝晚没叫任何人来打搅我们。”铁珩轻声道,并没有回头,所以没看到李立清那忧惧而担心的面容。
“叫人帮我沐浴更卝衣,是时候去陈桥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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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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