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晨曦未至,陈桥门外拜将台青色的烽烟已经点燃。
陈桥门,坐落于汴梁城北。城外五十里的陈桥驿,是卫国北方东西两路的汇合点,陈桥门也以此得名。
陈桥驿是卫国的“龙兴之地”。
在一百多年卝前,壮年的皇帝突然病死,少主七岁登基,在“主少国疑”的动卝荡气氛中,卫国开国之君李烈就是在陈桥驿,被手下禁军将领“黄袍加身”,拥立为帝王。
浓烈的烽烟扶摇而起,似乎一团黑云,弥漫在城内重重宫阙的上空。台下无数旌旗翻卝动,犹如无尽的雪光,几十面大鼓震天动地一样轰鸣,禁军方阵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头。
天子李澈,亲领着朝中百官,拜将陈桥门。
天色似明未明,一声无比悠长的号角凭空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声音。
两名早已守候在旁的朱衣内监,抬着一个赤金盘放在李澈的面前。盘子里是金钺玉斧,兵符令箭,还有一柄长三尺三寸的宝剑。
李澈今日穿了象征烈火的朱卝红色天子之服,赤表纁里,神情雍容威严,含卝着难得的郑重。
“太傅,”李澈转头看着铁珩,“这一柄是太祖的佩剑‘明武’,你以前可曾见过?”
铁珩沉吟道:“臣并无此等幸卝运。”
明武剑是卫太祖李烈的佩剑,据说打造这把剑的铁胎,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而是一颗天外卝流星未曾全部烧化的陨铁,九个超一流的铸剑师在其中掺杂五金之英,昆仑玄铁,在邙山中整整打造了三年,才炼成这柄吹毛断发的宝剑。
它跟随着太祖李烈征战四方,见证了无数小国的灭卝亡,更见证了一个大一统帝卝国的诞生。
这是一把杀卝人无数,一匡天下的神兵,本身就带着无数神奇的传说。李烈崩逝之时,并没将此剑陪卝葬,而是叫人把它封入武库,好好珍藏。
没想到李澈今天把明武剑拿了出来。
少年天子的手,在明武剑毫不起眼的剑鞘上抚卝摸卝着,他的眼中映着即将初升的日光:“朕要以此剑赏赐太尉大将军岳朗,借太祖之威,震慑西隗宵小。”
又一阵冲天的号角齐鸣,一时间旌旗闪动,浩然如海。
上拜将台的路,一共有三十六阶。
岳朗已不是离开铁珩时轻袍缓带的模样,他身着精铁打制鎏金盔甲,大红龙纹战袍,黼黻珪璋,威仪天成。
有人高喊:陛下赐靖北军、安西军节度使,龙骧大将军太尉岳朗,赤金蟒袍,双旌双节,府树六纛……
岳朗提袍整袖,一阶一阶向高处走去,他的脚步轻捷,但每一阶都仿佛走过半生。
铁珩站在第二层高台,李澈的右边,紫色的朝服襟袖当风,肃然而立,更显得挺拔清峻。
在阵阵战鼓声中,他往台下看去。
隔着无数的旗帜和人,岳朗也恰在此时仰头望了过来,他们的目光在那个瞬间交汇,彷佛看进彼此灵魂的最深处。
他们已经把要说的话,用每一种方式都说尽了,何况语言是如此贫乏,并不能倾诉那些他们真心想讲的。
所以岳朗经过铁珩的时候,甚至没有特别侧目看他一眼,只不过微微抬手,放在胸前。铁珩知道,在那坚卝硬的铁甲下面,他的玉佩就贴在他心口的那个位置。
岳朗一步一步,走到了拜将台最高处,在那唯一的座位前跪了下去。
三跪九叩,肃为极礼。
李澈亲自持着金钺首,将钺柄放到岳朗手中,高声道:“从此上至天者,太尉制之。”
岳朗叩首。
李澈又持着玉斧柄,将斧刃交给岳朗,高声道:‘从此下至渊者,太尉制之。’
岳朗再次叩首。
九个身穿朱衣的内监一起高唱:“军中之事,不闻君命,皆由将出,临敌决战,无有二心。”
李澈捧着金盘,上边是兵符,令箭和名剑明武,托到岳朗面前:“国门之内,由朕制之,国门之外,一听将军。”
少年天子,屈膝半跪:“爱卿,朕以倾国之兵予你,望你此去,旗开得胜。”
岳朗脸上的神情显得坚毅而又宁静,朗声答道:“臣既受命专斧钺之威,敌不尽灭,臣不敢生还!”伸手接过了兵符令箭,也接过这个重如山岳般的责任。
他的小朗,真的长大了!大到可以把整个国卝家的命运,交付在他手里。
铁珩只觉此刻心中悲欣交集,跟在皇帝身后,无比至诚地拜了下去。
岳朗站起身来,回首下望,山水温存的千里平原,尽皆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直到天的尽头。
长长的号角呜呜吹响,天地之间最尊贵的大卫天子,躬身以待,他的文武百官,在这一刻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头上金盔重重压在他的眉骨上,战袍上的龙纹口牙怒卝张,明武剑似乎也感受到这如山的杀气,在他手中微微颤卝动,要出鞘而鸣。
铁珩,这一刻,你可为我感到骄傲?
征战就是他一生的宿命,他为此而生,为此而战,或许更会为此而死。
然而,他仍然会为此一往无前,死不旋踵。
天越来越亮,太阳终于整个跳出雪面,绚烂的阳光照亮了大地,这是这个世间上最规范最没有缺憾的浑卝圆。
岳朗骑在马上,抬头回望,远远的高台上,铁珩的眉眼已经看不清了。他紧紧地盯着那个紫衣的影子,似乎最后一次向他重复自己的承诺。
铁珩,你教过我。
狭路相逢勇者胜,
男儿到死心如铁。
我这就去实现我们多年的夙愿。
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有小监跪在地上,为他高高敬上这一杯别阙之酒。
岳朗捧起玉杯,敬天,敬地,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日初升,霞光万丈,映照着他头上的金盔,璀璨无比。
玉杯落地,片片碎裂。
呛啷一声龙吟,淡青色的明武剑峭然出鞘,剑气冲天。
岳朗剑一麾,十万军发。
铁珩神态平静如水,站在拜将台的最高处,一人之下,万卝人之上,凝望着旌旗丛中那个矫健的身影。
每走一步,就离他更远一分。
车马萧萧,烟尘四起,大军在初升的阳光里渐走渐远,逐渐模糊,直到再也看不见。
江风远道而来,汴水无限绵延,在白茫茫的冰雪下,静静向着远方奔流。
等明年春草新绿一片的时候,岳朗你能平安回来吗?

不写TBC了,但也不是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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