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敲完最后一个字,长长的吁出一口气,终于弄完了,满意的关掉文件夹,关掉电脑。抬腕看看表,已经是午夜十一点,可她却没有一丝想要离开的意识。
举目四顾,偌大的办公室依然只剩了她一人,无限的空寂一层一层将她吞噬挟裹,她又有了片刻的迷茫,我是谁,我将去向哪里?
午夜的北方,街灯,穿梭的汽车和雾气笼罩的街道。她百无聊懒地走出办公楼,风很大,直接透过围脖灌到脖子里。她觉得冷,缩了缩脖子,从包里掏出了一根香烟,背过脸,点燃了。这时候,背后有个声音传来:“影子,真的是你啊!”
她不由一怔,瞬间便明白,这个声音是刻在了脑海里的,虽相隔多年,仍能在第一时间辩识。怯怯的带着些惊喜,却还是那么的轻柔。她想装着没听见,赶紧逃离,但怎么也迈不开脚步,她想转头对那个声音的主人淡淡的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但是脖子僵硬着,怎么也回不了头。
“怎么?四年了,你还想逃?”那个声音又响起。
她收敛了心神,掐灭了刚点上的烟,缓缓转身,伫立于眼前的女子长发飘飘,一身长款黑大衣,腰间束了根腰带,勾勒出小巧的身材,白色的围巾随意挽在脖子上,秀气的五官,手里拖着行李箱,灿若星辰的眼睛正直视着她。
她环顾四周,除了林立的店铺和路灯的光影,再也空无一物,心思微动,强自镇定的对上了女子的目光:“小曼,你怎么在这里?”
“不用看了,就我一人,刚下飞机就直奔这里堵你,没想到还真让我赶上了。”她一凛,一别经年,小曼还是一眼能看穿她。
她缄默不语,抢过小曼的行李箱自顾自往前走去
一
曾经她们是大学四年同宿舍的闺中密友。她们性格活泼趣味相投,每天同进同出形影相随,同穿一条裤子,同食一粥一饭。也同时,喜欢上了同一个男孩-涵。只是这是她后来才明白的。
涵和他们是校辩论队的队友,长相儒雅帅气,诙谐幽默,是一个阳光温暖的大男孩。每次的辩论会,涵都是口若悬河,引经据典,侃侃而谈。
她喜欢他在台上的那份镇定超然、他喜欢他的满腹经纶信手拈来、他喜欢他那一笑露出的两颗小虎牙,她更喜欢他凝视她时,特别的眼神里亮晶晶的温情与关爱。
这样的喜欢最后叠加成了痴迷。她就像一朵娇艳的向日葵,迷失在涵的阳光下,凝神屏气,静待花开。
转眼毕业在即,大家都忙成了一团乱,似乎谁也顾不上谁。忙写毕业论文,忙找接纳单位,与小曼也不再形影相随,和涵的见面似乎也越来越少。
嗯,没关系,我们三个约好了去同一个城市工作,以后的日子都是我们的。她美滋滋地想。
及至到那一刻,她都沉醉在这种梦幻里。要是梦永远都不要醒来,该有多好,她后来如是想。
那天很晚了,小曼还没回,她不禁趿拉着拖鞋下楼来观望。走到楼门前,猛不丁两个紧紧相拥的人影撞入眼帘,那么的缠绵绯恻,那么的难分难舍。
一个趔趄,她扶住了门框,也躲到了门后,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指甲掐进了肉里渗出了血她也不松手,为的只是让自己清醒着……
原来一切都是梦,她喃喃道。
二
幸福的人眼里只有彼此。等到涵和小曼意识到,她已从他们的世界凭空消失,不着丝毫痕迹。
准确的说她是落荒而逃的,流干了泪的眼,破碎了的心,她只想越走越远,远到天边。一口气从温暖的南方走到了春寒嶛峭的北方,北方的冷正应了心里的寒,她于是便留了下来。
她告诫自己,忘记过去,开始新的生活。她应聘上了一个不错的公司,成了全公司最勤奋的人。她永远是第一个到公司,最后一个离开,什么活难,什么活累,她都抢着做,凭自己实力和努力终于做到了市场营销主管的位子,同事们背后都叫她拼命三郎。
只有她自己知道是为了什么,她拼尽了全力让自己遗忘,她害怕一人独处,害怕午夜梦回的寂寞空虚泠。害怕闭上眼睛,那如潮水般汹涌而至的刻骨的思念
为此,她学着抽了第一口烟,烟刚入口的辛辣呛得她五脏六腑都恨不能全咳了出来,咳完后却有了一种虚脱的莫名的快感,从此她便爱上了烟,沉沦于忽明忽暗的一点腥红里,迷失于一圈圈散开的烟雾里,她不敢让那一点腥红消失,于是一支接着一支,她害怕腥红消失了,孤独也就来了。
三
她租住的是一间小小的公寓,一居室的格局,不大的空间,陈设简陋且有些凌乱。她和小曼斜依在沙发上,谁也没有先开口,她沉默着起身又拿起一支烟,递给小曼,小曼摇头拒绝,她便自己点燃了烟,一圈一圈的吐着烟雾,看着她娴熟的动作和沉醉的神情,小曼的心生生的痛,可见这几年的她过得并不好。
小曼缓缓地开了口:“你好狠的心,三年前你怎么可以走得那么决绝?你可知道我们翻遍了整个城市,几乎是挖地三尺都找不到你?”
她仍盯着那一点红:“我走了,你们不是可以更好的在一起么?”
小曼顿了下继续说:“涵走了,永远的走了”
“永远的走了?是什么意思?”她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小曼。“你还记得那一次我们对S大辩论赛的决赛么?”
她想起来了,那一次她们一辩二辩三辩四辩,此起彼伏,激昂陈词,正方反方唇枪舌战,最后以涵一个漂亮的总结,赢得了比赛。他们欢呼雀跃,涵却晕倒在台上。她记得医生当时说的是,涵是因劳累过度晕倒的,好好休息下就没事了。
“事实是,涵的脑子里长了个恶性的瘤,而且是长在了脑干上,动不了手术,也不能化疗,换言之,就只有一条路-等死。”小曼带着哭腔艰难的说。
也就是他连与命运抗争的机会都没有!老天是何其的不公!老天又是何其的公平,让她为自己的幼稚和决绝买了单,付出了沉重而无法救赎的代价。她的心沉入了无边的黑暗,冰冷而绝望。
“涵后来找到我,在我面前,他哭了,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他流泪,我的心和他一样的痛,面对世事无常,一样的无力与妥协。”
“他恳求我帮他一个忙,帮他演一出戏。”小曼幽幽的继续道
“他说,你是他深爱着的女孩,你单纯美好,纤尘不染,如果不是发现了这个病,他已经在计划跟你表白了。”
“他说,他是一个给不了你今天更给不了你明天的人,他不想你寄希望于他。”
“他说,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伤心,这样你就不会为他痛苦伤心。“
“于是,你就看见了那一幕。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你会那么的决绝。”
“你不见了,涵也彻底垮了,疯了似的找你,直到他找不动了,直到确认找不到了,他淡淡的说:这样,也好!我知道,他这是真的认命了。”
她的泪已凝固在脸上,喉咙翕动却发不出一个字。
“他走得很安祥,他托我告诉你:他爱你,如果有来生,一定要在最美好的季节来牵你的手!”
四
一年后,在他的家乡,南方一个小山村。一个山青水秀鲜花盛开的地方,他安静的躺在这里,墓碑上他的照片正微笑的望着她,还是那么的阳光帅气。
她把洁白的菊花放在墓前,轻声的说:“涵,我又来看你了。”
她的身后,站着一大群的孩子,个子高矮参差不齐,这是她带的班上的孩子们。
“你看看,今天是谁陪我来看你了。”她回身指了指孩子们柔柔地说
“有他们陪着我,有你在天上看着我,真好!”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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