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市。七月流火。
苏惊蛰捧着笔记本坐在角落做会议记录,她分心的几秒是凝望住玻璃窗外的绿萝枝蔓出了神,讲台上此次刑警方面千挑万选的特约犯罪心理顾问顾清明左眉轻挑,大方停下分析报告的进度,“惊蛰啊,茶凉了,你帮我换一杯,热的。”
苏惊蛰在重要会议上发呆突然被点名,眼看一众穿着警服人员纷纷回头观望,顿时微微红了半边脸颊,咬牙切齿起身往茶水间为某人端茶倒水去,“嗯呐,好的,顾博稍等。”
苏惊蛰借机顺道上了个洗手间,回来时只安静将托盘置于讲台侧边便重新落座。顾清明瞥一眼托盘上静立的瓷白马克杯,茶雾湿润清香,是今年新摘的雨前龙井没有错,“由上,我可以断言林之箬是一个冷静、讲话声音柔和而且善于分析事物的人,呵,你甚至能够评价他友善、开朗还很有幽默感,我如果说不喜欢他,那就是我在撒谎了。”
“顾博士,您都没见过林之箬本人,现在下结论是不是有点言之过早?”
顾清明站在一半阳光下的身影挺拔清俊,随意端着马克杯的手指亦根根白皙笔直且骨节分明,“嗯?见面就没有必要了,接下来的相关事宜我会交给我的助理苏惊蛰来接洽和处理。各位,我还有事,先回酒店了。”
顾清明拎包下了讲台,径直朝苏惊蛰坐的角落走过去,自然地把马克杯塞入她手里,俯身耳语交代道,“小虫子,记得帮我把马克杯洗干净带回去。我中午想吃曦禾日料,你待会叫外卖十二点准时送。哦,对了,林之箬的话,你下午有空去看看,到时候好递交最终的书面分析报告。啊!早起太累人了,回酒店补觉才行……”
苏惊蛰目送顾清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才发现手里依旧握着一只莹白发亮的马克杯,心里暗恨,“顾清明,你这个烂人!大猪蹄子!资本主义的吸血鬼!为什么我又要留下来收拾烂摊子!你无情剥削一个单纯无知的小助理,顾清明你混蛋!”
一号监禁室。
苏惊蛰细细打量落座于对面的林之箬,二十岁出头的男孩子,浓眉大眼,英俊落拓。
“林之箬,我叫苏惊蛰,初次见面,你好。”
林之箬笑了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嗯,苏惊蛰,二十四节气惊蛰的惊蛰么?听说惊蛰一日,春雷动,万物复苏,谁知道到底醒了什么东西呢,你说是不是,惊蛰?”
苏惊蛰沉默,她随手翻了几页桌前的资料夹便盖上,抬眸看他,“林之箬,我们玩个游戏吧。我问你答,你可以不回答,但是不能说谎,好不好?”
林之箬舔了舔发干皲裂的嘴唇,问她,“有奖品的吗?”
苏惊蛰莞尔,“嗯,现在没有。”
常年密闭幽暗的房间里,林之箬像个阳光大男孩一样摇摇头,“那多没意思,不玩。”
“林之箬,我包里有一支欧舒丹润唇膏,你玩游戏的话我就拿过来。如果刚巧顺路,我还可以给你带一杯满满不加糖和奶的美式热黑咖,怎么样,成交吗?”
林之箬深琥珀色的瞳仁浮现浅淡笑意,“为什么不呢?我等你。”
苏惊蛰先向警方上级领导申请、说明过后,一路小跑取来草莓味润唇膏以及超大杯的热咖啡,进监禁室前,她有点兴奋地整理好呼吸和刘海,“林之箬,我们开始吧。”
“林之箬,你生在桐花城且从未离开过,对吗?”
“嗯?惊蛰,你的润唇膏原来是草莓味的。我说少女情怀总是诗,你猜对吗?”
苏惊蛰用食指把咖啡杯往对面推一推,“林之箬,呐,你的纯黑咖,我说话算话,那你就不可以耍赖。我们说好了的不是吗?”
林之箬突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苏惊蛰坐在一旁安静等他,等林之箬不笑时的脸上慢慢显现出一片鬼气荒芜,“惊蛰,如果有些人他们应该爱你却不好好爱你,那你要怎么办?”
“嗯?我不知道。可这世界上多了是答应爱你却不好好爱你的人……世俗里的大俗人比比皆是啊。林之箬,我想了解你,了解你在深夜里是因为什么而屡屡崩溃失控?”
林之箬沉默一阵,空气里的咖啡香气愈发浓烈,“我父母真心相爱,但年轻气盛的时候大家总是互不相让,所以家里常年累月不太平,最终有一天他们还是以离婚告终。 离婚之后,我跟母亲还有两个妹妹同住,两个妹妹乖巧可爱,我以为我们终于能够幸福地一起生活……惊蛰,我爱她啊!可她每回看我的眼神里尽是埋怨和厌恶,夜里睡觉时,只有我一个人被锁在既潮湿又阴暗的地下室,有天我实在快发疯挨不住了,趁周末没人用锤子将她宠爱的金毛犬一锤锤活活打死,院子里血花四溅,我又搬来电锯把那条狗小心肢解掉,再分别藏进家里的大大小小壁橱。你猜我当时的心情,是不是就像藏了许多礼物等她来发现一样。”林之箬说完,一个人喝着咖啡,格格地笑出声来。
“林之箬,那后来她发现了吗?”
林之箬皱眉,“嗯,发现了的,毕竟是那样的恶臭啊……所以她费尽周折更要把我和两个妹妹隔离开,我先是被送到父亲身边生活,父亲的生意已经风生水起并且有了新的家庭,我早就记不起他曾经夏日午后陪伴的慈爱面容,只闻见他一身伪善的铜臭味,因此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房子困不住我,我又偷偷逃跑回她身边,没过多久,她干脆把我送去深山里的祖父母家。惊蛰,这次我完完全全地逃不掉我的命运了。”
“林之箬,你祖父母对你不好?”
“惊蛰,你看,她当初为爱肯多么无私勇敢啊!她是瞒着家里人涉河逃婚,然后跟父亲匆忙私奔才离开的谷家村。深山老林的人大多封建愚昧还固执己见,我的出现就是一处难堪的污点却正中下怀,因此我被禁足和挨饿、挨冻是常事,村里人的冷言冷语和拳脚相加更犹如家常便饭。祖父母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早知道这死丫头将来要下贱到跟野男人跑了,就不该让她上学识字,赔钱货就配做鸡!后来,等到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我没有任何征兆的举起锄头……惊蛰,他们的尸体一派清净地躺在浓稠血泊里,我感觉,很好,真的很好。”
“林之箬,接下来的我替你说。警方因为找不到作案动机,你也被诊断为人格分裂错乱的精神障碍,属于被动攻击型的人格,遂最终只是被囚禁于桐花市立医院进行治疗和恢复,两年后便被释放。在你出狱后的短短九个月时间里,你用顺风车搭载女大学生的方式,一共杀害了7名女大学生。这些女孩的死相均十分残暴血腥,且同样被分尸后抛入江河。 林之箬!你怎么可以?实际上,你最想杀害的人却一直好好地活在你身边,不是吗?”
林之箬饮尽最后一口咖啡,“不愧是留美天才全国第一犯罪心理学博士顾清明的得意高徒兼助理啊,没错,但是死神的敲门声那么响彻心扉,惊蛰你不曾听见有点可惜了。”
苏惊蛰见他转身要走,“林之箬你告诉我,你母亲她,谷雨女士她是不是还活着?顾清明的结论说死不见尸也有可能是错的对不对?你说啊……”
林之箬听完身形一顿,回头朝她促狭笑言道,“哦,我说我们把谷雨吃掉了你信吗?小惊蛰,缺爱的人总是饿得快呀哈哈哈……”远去的镣铐声音早已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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