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生缘

作者: 秦暮寒 | 来源:发表于2016-12-08 16:40 被阅读139次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一道黑夜的光,柔柔地飘洒下来,阳光善意地普照万物,给整个大地带来无限光明。

    感受着阳光温暖的触觉,心底对新生活的向往,促使着我挣扎着,努力着,抵抗着,抛去眼前的阻碍,第一次透过我的双眼看见了这个世界。

    这个,在我幼生时期便经常听到父母和周围长辈说的,悲喜交加的世界。

    我叫亓玦,当我醒来的那一刻,我听到我的母亲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玦儿,恭喜你进入秧苗期。母亲希望你能挺过接下来的苦难,成为一粒真正的稻米。

    她说。

    我不知道什么是秧苗期,对母亲口中说的苦难,也怀有这一种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害怕。只是,无论我如何缠着母亲询问,她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好在,我很快便被转移了注意力。

    因为很快,我有了这个世界上第三个亲人。

    亓嫊是我的妹妹,她只是比我晚醒了两个时辰。我还记得那时,我好奇地看着她的睫毛扑棱着,颤抖着,而后缓缓睁开了那双潋滟的眼。

    当她看见我的时候,笑容逐渐在她的脸上荡漾,我一瞬间便对这个妹妹有着无上的喜爱。

    父亲经常板着一张脸告诉我们,以后我和你们母亲不在了,你们就是这个世界中最亲近的人,一定要互相爱护,一直一直在一起。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虽然父亲看起来很严厉,但我知道,那只是表面上的。从他话语里浓浓的担心与挂念,我深刻感受到了他对我们的爱。

    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看见父亲长吁了一口气,似是放下了什么。我转头看着嫊嫊,她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这时,父亲的朋友钟叔叔带着他的独子钟峘走了进来,我知道,他又是来找父亲下棋的。

    钟峘他比我早苏醒了十分钟,按道理我还得唤他一声峘哥哥。

    峘哥哥刚出生时母亲就去世了,因此平日里少言寡语,一直独立自强,平时也少与人接触。自然,除了打小就和他相识的我们兄妹。

    平日里,峘哥哥对我和嫊嫊百般照顾,我们自然也喜欢和他时刻待在一起。

    不知不觉已是七日后,我进入了分蘖期,根部开始创伤,又愈合,一些器官死去,又新长出一些器官。可真疼啊,我痛的死去活来,虽忍无可忍,却还是要忍。过了很久,受伤的根部才开始逐渐恢复,疼痛感也逐渐消失,同时,我变得更加的健壮了。

    峘哥哥和嫊嫊也进入了分蘖,峘哥哥我不担心,他十分坚强,我相信一定可以挺过来的。只是我不知道平时就很娇弱的嫊嫊能否挺过来,那时,我甚至做好了最坏的心理打算。

    最终嫊嫊还是挺了过来,只是她受了很严重的内伤,需要慢慢调养。

    有一天,父母亲告诉我,嫊嫊体内的基因变了,是一种特殊的品种,他们也告诫我说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

    乌飞兔走,星转斗移。时间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我们开始长的很高,长的结实起来,甚至头上还长出了漂亮的小花,爱美的嫊嫊欢呼雀跃,我和峘哥哥不置可否。

    秋天来了,母亲也给我们穿上了新的衣服,那是一套金黄的服装,我们包裹在里面,既保暖又好看。

    如果不是那件事情发生的话,我想,我们会这样一直幸福下去。

    那件彻底改变了我们以后生活的事情,可恨的是,我竟还无法去准确定义那是福是祸。

    那日,我正跟峘哥哥讨论天空中那个圆圆的东西上面到底有什么,嫊嫊正缠着我们,父亲正和钟叔叔下着未完成的棋。一切都是平常的行为,只是然后,意外就这样来临了。

    稻花飘香,蛙鸣丰年一片

    “轰隆隆”的嘈杂声清晰地传来,我扭头看去,一个大家伙正张牙舞爪地缓慢移动过来。目标直指我们生活的这一片区域。

    “收割机来了!”我听见身旁的峘哥哥低呼了一声,我刚想详细问他什么是收割机时,便看见了我这一生永远难忘的一幕。

    只见那“收割机”前面的齿轮猛地一卷,我们远处的很多小伙伴就被卷进了里面,他们痛哭流涕,喊着“救命啊,救命啊”。

    哀嚎不断,痛哭不停,悲惨世界也不过如此了吧。

    我看到那刚新婚不久的邻家李叔紧紧握着李婶的手不放开,却还是抵不住那齿轮的使劲一卷,胳膊被硬生生的撕扯了下来,遭了那“收割机”的毒手,只余下悲愤的李婶向前一扑,不自量力却拼着一股鱼死网破的劲头要去同归于尽。

    我看到那个平时总爱欺负我们的大恶霸田园一枝花被抛到空中,再不见他平日里嚣张的神色,因为他正哭爹喊娘着,鼻涕与眼泪齐飞,害怕与恐惧一色。然后正正好落下,进入“收割机”张着的血盆大口。

    我看着周围的一片狼藉,心底的恐惧,慌乱使我颤抖,我一边抓紧着嫊嫊的手,一边抓紧着峘哥哥,想要寻求安全感,却忽然觉得心里缺失了一块。

    我下意识的转过头,却看见父亲母亲和钟叔叔正被那“收割机”前的利齿嚼咬着,四分五裂,零落不堪。

    他们的衣服被无情剥落,身体被撕裂成一条一条,自此消逝,无法寻回。同时我、嫊嫊和峘哥哥也立即掉进“收割机”的血盆大口中。

    我们甚至都没来得及帮我们的父母亲收尸。

    混乱中,我似乎听到一声豪放的笑:哈哈,今年的收成真好啊,这穗可真饱满!肯定能打出不少米来!

    是啊!另一个附和的声音传来。

    家园被毁之仇,痛失父母亲之恨一起向我涌来,在这一系列巨大的刺激下,我终于昏了过去。

    千磨万击,任尔东西南北风

    玦哥哥,玦哥哥,你醒一醒啊,你快醒来啊!

    耳畔突兀传来一阵噪音,很吵,心内一股烦闷之气袭来,兼之身体被剧烈摇晃的不适之感,我不耐烦地缓缓睁了开眼。

    嫊嫊。

    我吃力的低低叫了一声。

    玦哥哥,嫊嫊看见我终于醒来,这段时间隐忍的眼泪开始刷刷的往下掉,父母他们,他们,他们都······

    我手忙脚乱的帮她擦去眼泪,不哭,以后哥哥会保护你的,我们永远在一起。

    说着我的眼眶也蓄满了冰凉的液体,只差一个时机,它便会流淌下来。

    好了,都不要哭了。虽然父母不在了,但是我们还是要坚强的活下去,成长为一颗真正的稻米,这是父母对我们最大的期望,不是吗?

    我从迷蒙中抬头看去,峘哥哥正坚毅地望着我和嫊嫊。看着他充满希望闪闪发亮的双眼,我心底忽然就是一阵心安。

    母亲希望你能挺过接下来的苦难,成为一粒真正的稻米。

    母亲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

    是啊,你的负担将成为礼物,你受的苦会照亮你前行的路。我开始振奋了精神,打探起了周遭的情形。

    通过与周围同伴的交流,以及听墙角得来的情报,半日后我终于摸清了情况。原来这是一个稻谷堆,周围都是我们的同类,即将都要被清洗掉我们身上的尘渍。

    只是我们各自受到的遭遇并不相同。

    第一天,我看见那个安安静静的瑶瑶默默抽噎着被拖了出去,跟她一起的还有我们原来家园的一些兄弟姐妹,不知道他们被施了什么刑法,但自此以后,我们再没见过他们。

    第二天,又有一些兄弟姐妹被拖了出去。但是这次所不同的是,有一些伙伴回来了,蔫蔫的被堆在一个长满灰尘的角落。

    第三天,没有第三天了。

    因为第三天我们三个也一起被拖了出去。

    黯然销魂,唯别而已

    从狭窄阴暗的那个房间出来后,我深深呼了一口气,贪婪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心肺一阵舒畅。只是外面猛然的亮光令我有些睁不开眼。

    我有时在想,如果当时我能够一直睁着眼关注着周围人,时刻留心着周围的情况,那我们之后的命运会不会被改变?当然,这是后话。

    外面有一群站立的生物,我知道,他们被称作人,这还是我小时候偷偷听到父母说的。

    那些人什么时候会来收割我们?

    大概也就这段时间了,得赶紧让嫊儿和玦儿成长起来。

    嗯,我知道。

    然后便传来母亲低低的隐忍的哭泣的声音。

    彼时的我,不知他们在讲什么,现今看来,父母对我们现在的情况,是早有预料的,甚至,他们还锻炼了我们。

    周围的同伴们开始被施刑了,我看见,那些人把他们放到筛漏里,或者把他们用风扬起来,或者对他们使用其他的方式。

    我紧紧抓住嫊嫊的手,避免把她弄丢了,可我竟不知何时峘哥哥已不见踪影。

    快了,快了,快轮到我们了,我在心底默念。当我三二一倒数到底的时候,果然,我和嫊嫊也被一起扔到了筛漏里。

    正当我们要被颠起来的时候,有一个人伸手按住了筛漏。

    他奸笑着要捡起嫊嫊,我自是紧紧抓住嫊嫊的手保护她,无奈力量薄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将嫊嫊在手里狠劲揉搓着,我愤怒不已却又丝毫办法也无,心底一阵对自己的无奈和厌恶之情。

    果然,就像那粒稻米所说的,是个特殊的,有望用来加以培养,获得更好的基因。

    那人自说着话,复看了一眼右边,带着嫊嫊自是走了。

    听见男子的话,我心里无比震惊,嫊嫊基因变特殊这件事只有我们一家人和峘哥哥知道,父母已死,我自是没有说,而嫊嫊也不可能主动讲出来。难道?我不敢再深入想下去。只是,顺着那男子的目光向右望去,我看见了我这一生再也不想看见的——钟峘。

    钟峘就那样淡淡的站在那里,不悲不喜。我盯着他许久,他只动动嘴唇不出声道:“对不起。”

    我气闷。闭了闭眼,忽然有些悲哀,不想再理会其他。

    父母死了,嫊嫊被带走了,钟峘也背叛了,其余的,已经毫无意义可言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让它顺理成章发生吧。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最终我浑身赤裸,白花花地被装进了包装袋,放在了一个被人们称作超市的地方。

    我和其他一些跟我一样皆是白花花的稻米待在一起,很拥挤。不久后,便被一个女子一起买了回家。

    我被放进盆里,注入清水,被任意搓揉,甩掉表面的浮灰。接着我周围的水被人倒掉,被放入一个圆圆的容器,又有一些干净的清水被倒了进来,接着“啪”的一声,容器被覆盖,周围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与年幼时相比,我不再对黑暗害怕,我已经有了自己成熟的心性,我懂得如何去把握自己以应对周遭的环境。

    只是,这一股突如其来的疼痛是怎么回事?

    我感觉像蚂蚁在热锅上煎熬一般,浑身发热,膨胀,疼痛不适一起涌来,这种痛让我回忆起了少年时,根系受伤的那种恨不得全世界都给我陪葬的时光。

    就这样放弃了吗?我自嘲地笑了笑。

    周围也有些同伴,他们有的已经放弃,浑身膨胀到爆炸,变成了一粒香喷喷的,人们叫,米饭。

    不,我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我跟着一些伙伴们仍然坚持着。

    咦,这饭怎么还有些夹生?再蒸会吧。

    我听得出来,这是把我们买回家的那个女子的声音。

    锅盖下覆盖了一层水汽,氤氲了我的双眼。我想到了父母被卷进“收割机”四分五裂的情景,我想到了嫊嫊被带走那时她回头望了我一眼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什么,我也想到了钟峘出卖嫊嫊以求自保的那种淡漠的眼神,我忽然浑身冰冷。

    再也熬不住了吗?

    我逐渐陷入永久的沉睡······

    万籁都寂,但余磬音

    我是钟峘,我的母亲在我出生时就死了。自我小时候起,我就在父亲的只言片语中知道,我们稻米,是永远逃不掉被人吃进肚里充饥,被消化,被分解的命运的。虽然我感叹命运的不公,我气愤我们的命运不能自我把握,我甚至颓废了一段时间,但最终我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直至跟亓叔叔家的一双宝贝变成好朋友。

    亓玦很照顾他妹妹,也很信赖我,把我当成亲大哥一般对待,而我也确实把他们看成了我的弟弟妹妹。

    与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无忧无虑,美好的不可多言。

    只是,想必现在他该是恨我到无以复加,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以泄愤吧?

    毕竟他一直认为是我让他们兄妹分隔的。

    亓嫊的特殊基因还是有一次我们三个闲聊时,亓玦告诉我的。他说,嫊嫊因为身体羸弱,费劲挺过了分蘖期后,身体十分不好,调养时,他的父亲有一天忽然发现嫊嫊的基因忽然变得跟他们不一样,很特殊。

    我告诉了那个人类亓嫊特殊基因的事情。我知道,他一定会把亓嫊挑拣出来,送去研究。其实这件事我有私下跟亓嫊商量过,她告诉我,她也不想做一粒被人吃掉的稻米,她也想,做一粒具有研究价值的稻米。

    玦哥哥肯定不愿意让我去,她说,我恳求峘哥哥帮我。

    我有些陌生的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我看着她的双眼,那里面却只有带着诚挚的清澈。我答应了她。

    我们仔细商讨了细节,为怕那个人忽视掉自我的推荐特殊基因,我们决定由我来告诉那个人类,而我的唯一要求,便是放过我。

    计划顺利实施,她便毅然决然的去了,而这黑锅,我来帮她背。

    而那人也信守了承诺,将我放走。毕竟遗失一粒无用的稻米对他来说毫无大碍。

    只是现在,想必亓玦已经消融在这世间了吧?罢,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那些欢乐时光的记忆,你峘哥哥又怎么会忘呢?

    亓玦,等着我,黄泉之路你不会孤独。

    次日,一辆轿车飞速驶过,而谁也没发现车胎下面被碾压的惨不忍睹的那粒小小的稻米。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一道黑夜的光,柔柔地飘洒下来,阳光善意地普照万物,给整个大地带来无限光明。

    感受着阳光温暖的触觉,心底对新生活的向往,促使着我挣扎着,努力着,抵抗着,抛去眼前的阻碍,第一次透过我的双眼看见了这个世界。

    这个,在我幼生时期便经常听到父母和周围长辈说的,悲喜交加的世界。

    我叫念峘玦,当我醒来的那一刻,我听到我的母亲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峘玦,恭喜你进入秧苗期。母亲希望你能挺过接下来的苦难,成为一粒真正的稻米。

    她说。

    哦,忘记说了,我的母亲,她叫亓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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