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以琳
这回何嫣如终于败给了雷焕芳的母亲,没能留住雷焕芳,心里沮丧极了。她生气地躺在床上,背对着收拾东西的雷焕芳,独自怄气。雷焕芳默默地收拾着东西,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何嫣如任性的小姐脾气又来了,搞得他心里很烦,但想到一个月不能见面也有些不舍。但很快就要回家了,那种回家的兴奋心情还是掩饰不住的。
“嫣,别生气了,不就一个月吗,很快就回来了,啊!”
雷焕芳说着,低下头在何嫣如紧闭着眼睛的脸上亲了一下,提起包来赶去车站了。听着雷焕芳出门的声音,何嫣如忽然从床上爬起来,生气地把枕头扔向已经关上了的房门,一行无奈的眼泪流了下来,刹那间,这小小的房间显得如此空荡,一种寂寞的感觉充斥了何嫣如的心,她不由得爬在床上大放悲声。也许这悲声已经不仅仅是为雷焕芳了,她哭自己一去不复返的幸福童年,她哭自己求生的辛苦,她哭自己那孤独苦楚的父亲,她哭自己渺茫的未来。
人生就是这样,痛苦也罢,欢乐也罢,一切都是短暂的人类情绪,只要活着就得去奔波,这却是不变的人生轨迹。何嫣如尽管任性,但还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今天也是她联系的一家家教去上课的第一天,她只好擦干泪水,把自己收拾漂亮了,强打精神去挣自己明年的学费。
这是一个紧凑的小二层复式楼,依山傍水,风景很美。何嫣如轻轻地推开虚掩着的院门,穿过一段小巧的石子路摁响了门铃,一个中年妇女来开门。
“您好,我是孙先生请的家教何老师。”
“哦,何老师,快请进。”
这是一间大客厅,装修得富丽堂皇,像酒吧,又像歌厅,谈不上什么美,更谈不上优雅,只是那种透着俗气的富贵。何嫣如更确定了昨天与这房子主人谈话的第一感觉:庸俗的暴发户。
何嫣如坐在沙发上打量着房间,中年妇女忙着为她沏茶,看来是保姆。这时,楼梯上传来踢踢踏踏的拖鞋声。
“哦,何老师来了,坐坐坐。陈妈,那小兔崽子又跑哪里去了?”
“吃完饭就出去了。”
“快去找,老师都到了,他却跑得没影儿了,快快快。”
陈妈在何嫣如面前放下一杯茶就匆匆出去了。
“本来早晨上课是最好的了,但我的工作是在晚上,只能白天睡觉,就让孩子也多睡会儿吧,这样就只能安排在下午了。你给抓紧时间教他两小时,应该是有效果的,兔崽子调皮一些,但脑子还是挺聪明的。”
“会的,我会认真教他的。”
话虽这么说,待到何嫣如见到这个男人口中的小兔崽子,她就没了大半的信心。先说这发音就带着浓厚的地方口音,读出来的英文像外星语言,不知道他在读什么。打开他的英语课本,每一个单词下面都注着莫名其妙的汉字,说到句型语法,简直就没有概念。要想教好这个学生可真够呛。
好不容易挨过了两个小时,何嫣如的心里实在是没底了。
“怎么样何老师,还能行吧?”
“嗯,基础实在是……”
“对对对,基础是差了些,原来在乡下的学校里读书给耽搁得了,还要辛苦你多费心了。”
何嫣如看着这个粗俗的中年男人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来来来,在家里吃饭,我特意让陈妈准备了一桌。陈妈,开饭开饭。”
饭桌上,孙先生殷勤地向何嫣如频频举杯敬酒,数落着不争气的儿子,骂着没有尽到责任的乡下老婆,力劝着何嫣如费心教导教导这不争气的孩子。
“您不打算把他妈接来吗?”
“接什么接,一个乡下佬一味宠着儿子,就给宠成今天这样了,还接她干什么!”
“孩子有妈妈在身边也许会好些。”
“哎,再说吧。来来来,喝酒喝酒。”
很明显,这个暴发户是要把儿子强拽给何嫣如了,何嫣如心里很矛盾,对自己是否能教好这样一个孩子很怀疑,但又明显感觉到想要推掉怕是不太可能。饭后,孙先生又殷勤地开车送她,说自己去上班顺路送她。
“您干的什么工作啊?总在晚上。”
“哎,没办法啊,开着歌厅肯定得把晚上当白天,把白天当晚上了。”
“哦……”
“怎么样,要不去我那儿看看?唱唱歌,放松放松。”
“这……”
“走吧,离你们学校也不远,完了我送你回去。”
已经被灌得晕晕乎乎的何嫣如就这样又到了孙先生的歌厅。
“梦之幻”,想不到如此粗俗的一个人还能取这么一个浪漫的名字,何嫣如带着一种嘲弄的浅笑跟着孙老板走进那个发着幽幽的非紫非粉的同样梦幻般微光的小门。里面宽阔的大厅显得与那小小的门脸极不相称,这也许就是这一行不言而喻的规矩,外表尽量谨小慎微,里面说不定掌控着一方天地的经济命脉。听说前些年有一个县进行扎实的扫黄打非行动,收效非常好,那些大大小小布满小城的娱乐场所好像一夜之间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可是同时,县各大银行的大额储蓄也在一夜之间蒸发了,县长无奈地说“想不到我们县里的经济大权掌握在一群妓女的手里!”就这样,夜总会又在一夜之间回来了,照样地歌舞升平,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当何嫣如一瞬间忽然想到这个听来的故事,脚下就不由有些迟疑,孙先生回过头来看着有些发愣地站在那里的何嫣如,又走回来,轻轻地对何嫣如说:
“走吧,就去我办公室坐会儿,我们好好说说我这小兔崽子的事。”
大厅的一侧甬道里发着和门口同样的那种微光,因为甬道的狭长特点,那灯光更显出一种浓郁的神秘气息,何嫣如知道甬道里面那些小包厢里,此刻正是花天酒地、歌舞升平,但外面什么也听不到,可见装修设计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孙先生没有向那甬道走去,而是向着另一侧走去,只隔着一个大厅,这边就全然是另一种气象了。
走廊的灯亮得很正常,也只有不多的几个房间,孙先生的办公室在最里面。他掏出钥匙来打开门。这是一个很宽敞的套房,装修得同样庸俗不堪,镶在墙壁上的灯发出和外面那些说不上颜色的光一样的色彩,给人一种杂乱、神秘而又无名的兴奋感。喝了点酒的何嫣如马上就有一点恍恍惚惚的感觉,这种感觉随着孙先生这位情场高手稳扎稳打地一步步深入,终于在那个虚无缥缈的人事厅厅长的幻影中成就了何嫣如的委身。当她同样恍恍惚惚地伴着高挂在中天的太阳从孙先生床上爬起来时,心里虽然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但孙先生那肯定的语气似乎让她看到了一个光明的未来。省人事厅厅长安排一个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就业有望了,这是最令她欢喜快乐的事。
坐着小车又回到孙家,为他的儿子补习功课,今天的孙先生已经全然没有了昨天的巴结,而今天的何嫣如竟然也没有了昨天那般的担忧和为难。今天是快乐的一天,天是那么蓝,云是那么白,虽然是冬天,但何嫣如却感觉到一丝浓浓的春的暖意。人的感觉就是这么怪,一个同枕共眠的夜晚竟然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色彩。好多天,何嫣如就陶醉在这样的幸福中,再也没有想起她和雷焕芳的那个小屋,也没有再回去。直到开学的前期,她终于回去收拾东西。
从那种充斥着暧昧灯光的歌厅忽然回到这寒碜的小屋,何嫣如忽然感到一股透骨的凉意,这种生活是她极不愿再回来的。而厚厚的灰尘似乎也尘封了她在这个小屋的记忆,尽管那曾是少女最纯真的第一次。她怀着陌生而又恐惧的心理匆匆地收拾了自己简单的行李,逃也似的奔向巷口的小车,那里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终于如愿以偿地以孩子家教的身份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孙家,开始了她梦想中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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