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妹妹,她总是不由得想起一件往事,那时她还在上小学,老师布置作文,让写写身边的人和事,她脑海中最先浮现的是比自己小三岁的淘气妹妹,每天逗她笑带她玩,对她最熟悉也最了解,不写她写谁,作文写完交上去。课堂上老师点评时说她的作文写得很有感情,很不错,只是全篇有一个错别字。台下的她顿时竖起耳朵,睁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老师,老师嘴角上扬一字一顿道:“你把妹妹写成了姝姝,全篇都是在写我的姝姝。”那时她年纪还小,识字不全,不懂姝姝的含义,也无法理解老师的戏谑笑容。
初中开始学《诗经》选篇,她读《邺风·静女》明白了“静女其姝”是娴静的姑娘多么美丽的意思。电光火石之间妹妹明媚的面庞从她的脑海中划过,她赶紧摇摇脑袋,哼,就算那个短发小丫头长大了也是个假小子,才不是什么“静女其姝”呢。
谁让小丫头不好好写作文,昨天居然拿出她以前写的日记,边抄边念,甚至还不停说道,姐,你看你的日记每篇开头都是这样写的:今天星期一,天气晴朗…今天星期二,天气晴朗…她一着急“噌”地起身,伸手欲夺回自己的东西,谁知小丫头早有防备,嘴里嚷嚷着:姐,我还没读完呢。手上却嗖地抓住日记本猴儿似地逃蹿了出去。银铃般的笑声洒满了她们你追我赶的岁月路上。
十几年的相随相伴,她早已习惯了身后那个小小身影的一路跟随,她上初中,妹妹上小学三年级;她上高中,妹妹上初中;她上大学,妹妹开始上高中。
大学生涯开始,她远离了家乡小城和妹妹,开始时她会不习惯:再也没有人在耳边大呼小叫喊她名字;没有人同她抢漂亮衣服和零食;没有人和她吵吵闹闹……她的周围安静了许多,心里好像缺少了点东西,然而晚上电话里妹妹清脆的声音传来,她瞬间觉得一切还在,她什么也不缺。
时间的小船慢悠悠地划过,大学五彩缤纷的生活才刚刚拉开帷幕,她的生活丰富多彩起来,忙的闲不下来。直到某天,母亲的电话打过来询问她在干什么呢,她才觉察到自己有一个月没打电话回家了。她在渐渐习惯集体生活的节奏,家人也需要时间习惯她的节奏,她回家的次数从一年N次减少到三次,分别是寒假、暑假和十一。她觉得自己独立了也成熟了,不再想回家想家人。
似水流年匆匆过,大学毕业之际,她不顾家人的劝阻,执意要留在省会城市找工作,过年后的第三天,她收拾好行李来到省会大都市,之后马不停蹄地找工作,上班,实习。一切安排妥当,夜里躺在硬邦邦的木床上她才喘口气,这时手机响了,刚一接通,母亲就气愤地告诉她,小丫头辍学了,无论怎么劝她都不听,逃课打架样样不落。那头的母亲还在噼里啪啦地数落着,她越听心里越凉,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母亲让她这个当姐姐的好好劝劝。她满口答应了,安慰好母亲挂了电话。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姐妹感情这么好,妹妹一定会听她的话。
那时的她虽然懂得很多大道理,自诩看过无数感人的爱情故事,她却不懂爱情是怎么回事。是的,她那被家人呵护倍加的妹妹早恋了,从此妹妹像变了一个人,从天真可爱的姑娘变成了叛逆不羁的太妹,变得缺乏理智,变得为所欲为,她肆无忌惮地伤害家人的心,变得陌生又可怕,丝毫看不出来她就是以前善良又体贴的妹妹啊。
她也忘记了妹妹和她一样地固执倔强,一样地向往都市生活的精彩和自由。家人的劝阻加快了她逃离学业,和心上人奔向沿海城市的步伐。她无奈地在电话这头倾听母亲每日对妹妹的控诉,自从妹妹走后母亲的愤怒慢慢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与日俱增的无奈和担心,她揉了揉紧绷的眉头,压下自己对妹妹的满腹抱怨,不停地安慰开导,那边母亲终于说完了,情绪已经恢复平静,她柔声道,妈,累了一天早点睡吧。母亲接着碎碎念似地说了两句,挂了电话。
没想到还能接到妹妹主动打来的电话,她在心里强行拉开了彼此的距离,任凭妹妹眉飞色舞地在电话里说着工作后的好玩事情,她一律用淡漠的语气敷衍地应付,不得不承认活泼开朗的性格让妹妹在工作中如鱼得水,她稍稍安心些,晚上开导母亲时,一多半在复述妹妹的话。妹妹现在还好,不用操心。她成了母亲和妹妹的中间人,一边分担着母亲的焦虑和忧愁,一边分享着妹妹的快乐和美好。
她的第一份工作其实工资很低,扣除每月的房租和饭钱已经所剩无几。住在都市的城中村,村里热热闹闹,东西很全不贵,环境却很脏,村里的主干道只有一条,路面常年油腻腻,很得苍蝇青睐,路边的垃圾桶总是堆得摞起来,一到下雨天土路变成了混着黑水的泥路,让人无从下脚。住在这里的多是为生活奔波的年轻人,也有像她这样满怀憧憬的大学毕业生。她常常自嘲自己就是早期“屌丝”,和朋友一起合租过,后来朋友换工作,搬到了离公司近的地方,她自己一人住这儿,白天忙碌又充实,晚上回来她会去附近的广场转转,跳跳舞,她安慰自己总有办法不无聊。
妹妹来看她的时候刚好是周末,有时间陪她吃吃喝喝,看着妹妹年轻的面庞,她不禁感慨自家姑娘长大了,不再任性,真好。妹妹走的那天,她早早起床,送完妹妹还要去上班,临走时,妹妹笑嘻嘻地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姐,回去我就告咱妈你住在破破的贫民窟里,不过我还会再来看你。她心里一阵酸楚一阵欣慰,不忍心去看妹妹离开的背影,忙转过身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后来她搬家,从一个城中村搬到另一个城中村,妹妹从三百多公里外的老家赶过来帮忙,再后来她终于考上了家人眼中的“铁饭碗”,妹妹前来送她,跑前跑后为她添置行李,那时妹妹已经在家乡小城开起了服装店,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她恍然觉得生活就是这样,不会一错到底,也没有一成不变,一切又将是新的开始。
有时做梦她会梦到小时候,出差回来的父亲给姐妹俩买了一模一样的衣服,穿上后父亲连声说好看,好看,真像双胞胎。妹妹当时就抱着她不肯撒手,她也悄悄羞红了脸,心里软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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