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灵魂都有一片伤（二）41I谜团

死刑复审一般都非常谨慎，为什么会这么仓促？一个年轻女孩，凭什么指挥一次贩毒活动？这么明显的漏洞，为什么没人继续追查？为什么偏偏是他参与了抓捕？为什么视频邮件来得那么及时？是谁洞悉一切，掌控一切？

关于自己的纠结，除了董笑嫣，李东还和林铭提过。他发现自己无比矛盾，他不确定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不管答案是什么，他都无法释然，无法接受。或许董笑嫣说得对，他只是无法放下婷婷，无法原谅自己，所以一直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

林铭自然不会有董笑嫣那么强的共情能力，但他已经尽自身最大努力去理解帮助自己的好兄弟。所以，纵然他不愿意李东再回头寻找朱婷婷的痕迹，还是帮他联系了王胜杰。

然而，看着李东越陷越深，越来越捕风捉影，他深感无力：“东子，我确实很难理解你这种深爱，因为我没经历过。但是，你这种想法真的太没逻辑，脑洞开得比东野圭吾还大。人家的小说移植的好歹还是脑，略微能扯上点边。你这个……再说，你甚至不确定角膜是她的。”

“所以，我要去确定这件事。我可以去调查。”

“你怎么调查？三年多了，人事变动都很大。退一步说，就当这事刚刚发生，你也未必能调查出来。你自己就是当警察的，你该知道什么是原则，什么是纪律。这些信息就是要严格保密的，你这样做，是违背规则，也会逼别人违背规则。”

“一定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李东表现出不可理喻的固执。

“好，就算让你调查出来又如何？因此和女朋友分手，因为你爱的不是她，而是前女友的眼睛？还是更加爱她，因为她身上有你爱人的器官？"林铭知道说这话很残忍，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李东一心扑在这件事上，从而毁了眼前的幸福，”她的心肝脾肺肾都在不同的人身上，你预备怎么办？每个都爱？“

是啊，他究竟想要什么？是继续寻找婷婷的影子，还是确认自己对岚岚爱得纯粹？知道真相后，难道就可以不纠结了吗？就算证明两人之间没半毛钱关系，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爱岚岚吗？

“说到底，就是你不肯真实地面对自己的心。”林铭言辞犀利，“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答案，你希望眼睛是朱婷婷的，这样你就可以捍卫自己的忠贞，觉得对得起朱婷婷了……”

''你胡说！"李东无法接受这个答案，哪怕事实确实如此。当梦里的岚岚斥责他爱的人不是她时，"不是这样的"这句话就哽在喉头。

"我胡说。“林铭端起酒杯，郁闷地喝个底朝天，”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那晚，李东和林铭都喝得烂醉如泥。两人都断片了，后来还是林铭的老婆喊了人将两人分别抬回家去。李东确实有些想开了，有些事情真的不太重要，他要做的是学会去面对，学会去承受或者放下。然而……

有句话叫”无巧不成书",所以，过于巧合的事情很可能不是自然而然地发生，而是有人刻意安排的剧本。

李东的妈妈再三催促他回家吃顿饭，时间是周六晚上。因为朱婷婷，李东与爸爸势同水火，与妈妈的关系也疏离许多。

“你都两个月没回家了，妈想你了，回家陪妈吃顿饭。”妈妈几乎带着求肯，李东一阵心酸。

周六晚上，李东回到家时，发现家里有客人。应是一对母女，妈妈慈眉善目，气质优雅，女儿打扮时尚，举止大方。自从爸爸升任厅长后，家里更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厅”，李东早就习以为常。他走过去，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便预备回房间。

“哎，东子，别急着走啊。和羽涵好好聊聊。羽涵刚从美国回来，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话题。”妈妈喊住他。

“嗯，我先把包放下。”李东瞬间明白妈妈的用意，心生不悦，但又不好立即拉下脸，便借故开溜。上楼时，耳边隐约飘来三个女人的对话。

“那你手脚快点啊。你看这孩子……”妈妈转身殷勤地招呼客人，“看你气色不错，这两年身体大好了吧……说起来，我也是很久没见到钟省长了……”

李东没听清省长夫人的回应。

“对对对，他也忙的。这不，我家东子的事也是我操持的……”妈妈显然特别开心，也特别热情，“羽涵这孩子，我一看就喜欢……”

李东没心思听下去，关上门，觉得世界都清静了。很久没回来了，所有的摆设都没变，房间还是一尘不染。记得小时候，他天天粘着妈妈，须臾不愿分开，两人亲密无间，那么温暖美好。而如今他人大心大，离开了妈妈的世界，而妈妈却依然等在这里，每每空等一场。不知道妈妈在收拾房间时，是否常有“物是人非”的感喟。反思这几年，他一直沉湎在自己的情绪里，确实很少考虑妈妈的感受。

“东子，怎么还没下来？”听到妈妈熟悉的呼唤，纵然他心底不愿意，到底不忍让她失望难堪。

“等下，洗把脸就来。”

他调整好心情，默默下楼。房子很大，楼梯离客厅尚有一段距离。客厅里的人聊得正热络，一时没注意到他。

“你这是福大命大。多有福气。我看这羽涵也随你，看着就是有福的孩子。”

“我也觉得挺幸运的。要搁这两年，我哪还有命活着？”

“这政策我觉得也不太合理。你说，这死囚要是捐献器官，一来可以为自己赎罪，二来也可以挽救生命，给更多病患带来希望，这是双赢啊。怎么就全面禁止了呢？“

李东的心脏陡然跳漏了几拍，双脚似乎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阿姨，这是我们国家文明进步的表现呢。你想啊，怎么这大的国家，器官移植主要的主要来源是死囚，显得咱们国民觉悟多低啊。国际上也不接受来自中国的关于器官移植的文章呢，因为中国大部分学术文章不能解释器官来源。更重要的是，对于失去人身自由的死囚而言，很难保证他们在签订协议时的自主意愿，这太不人道。而且，这其中也会催生很多肮脏的交易和罪恶……”

“果然是留学生，见识就是不一样呢。”李妈妈由衷夸赞。

“阿姨过奖了，我本来就是学医的。其实从08年后，死囚器官捐赠就很少了。我们国家会逐步建立完善的器官捐赠体系。随着公民素质的提高，我想会有更多人愿意捐赠器官的，只是目前情况不太乐观。”

“你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做的器官移植？”三人同时回头，见李东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都大吃一惊。

平日里，钟省长的太太一般都不提器官移植这茬，但两家近两年交往密切，闲聊便聊到这儿了，不知李东为何反应这么激烈，一时便慌了神。

“我妈妈做了手术有三年多了……”钟羽涵回答。

“二月份动的手术？”

“对啊，你怎么知道？”钟羽涵讶异。

李东一把抓住她肩膀，逼问：”在哪里做的？是7号，对不对？“钟鱼涵吃痛，又惊又怕，讲话都不利索了：”是，是7号……省中心医院……“

李东两眼一黑，几乎晕倒。他伸手扶住沙发，才勉强站稳。他转身，上下打量钟太太，似乎想确定她移植了哪个器官。他双目充血，吓得钟太太倒抽一口冷气，不由后退两步。

”东子，你撒什么疯？“李母难得声色俱厉。

”那个……我……我们先走了。羽涵，我们走。“钟家母女几乎落荒而逃。

”东子，你怎么了？“李母顾不得送客，关切地问儿子。

”妈，她移植的是什么器官？“李东极力控制情绪。

“你问这个干什么？”李母似乎意识到什么。

”说啊，告诉我！“李东终于失控地咆哮起来。

”是……肾脏……“

李东身上的血似乎瞬间被抽干，脸色灰白，微微泛青。他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到地上，用力地挠头，声音空洞：“妈，你一直都知道，对不对？”他望着妈妈，眼泪大块大块砸下来，“你知道肾脏是婷婷的。”

“瞎说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妈妈声音变调，充满惊恐，复又似喃喃自语，“不可能的，不可能这么巧！”

是啊，不可能这么巧！所以李东怀疑这根本就是阴谋。这其中隐藏着巨大的罪恶。朱婷婷从被抓到最终执行死刑，不过短短六个多月时间。这太快了。死刑复审一般都非常谨慎，为什么会这么仓促？一个年轻女孩，凭什么指挥一次贩毒活动？这么明显的漏洞，为什么没人继续追查？为什么偏偏是他参与了抓捕？为什么视频邮件来得那么及时？是谁洞悉一切，掌控一切？

李东脑海李闪过一个人的脸，觉得全身血液逆流。他一定要弄明白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