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灵魂都有一片伤（二）45绘画疗法

每个灵魂都有一片伤（二）45绘画疗法

“此处无声胜有声，述说不清能看清。”这就是绘画疗法的神奇之处。用绘画的方法进行诊断和治疗，其功效是巨大而独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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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察是解决问题的前提。这么多年，顾振轩的母亲过分控制、入侵、制造内疚感，跟他粘连过多，其实，他内心并不享受跟妈妈的这种共生状态，甚至，对妈妈怀有很重的恨意。但是，他必须把这种恨意压抑封存起来，否则他无法承受这种内疚感。关于这部分，顾振轩是没有意识到的。

如何让顾振轩知道自己潜意识里的真实情感呢？许子峰决定采用“绘画疗法”。人类先有绘画后有文字，图画比语言更丰富。绘画是一种“玄妙”的语言，是潜意识的表达，咨询师可以通过绘画解读来访者的心灵密码，透析困扰人们的“症结”。

“此处无声胜有声，述说不清能看清。”这就是绘画疗法的神奇之处。用绘画的方法进行诊断和治疗，其功效是巨大而独特的。

“这里是二十四色水彩笔，请你按照‘讨厌——喜欢’的顺序在A4纸上画出来。”

顾振轩和赵静姝开始作画。许子峰注意到，两夫妻最讨厌的颜色都是黑色。赵静姝最喜欢橘色，其次是蓝色，顾振轩最喜欢金黄色。画完后，许子峰将画收走。

“现在，我们来画同心圆。由内而外画几个圈，然后，根据亲密关系程度，将自己身边的重要他人在圈子里标注出来。女性用圆形代表，男性用方块代表，称谓写到在图形上。”许子峰继续指导。

顾振轩只画了两个圆，里面的那个圆他画上了“自己”、“老婆”、“女儿”、“母亲”，外面那个圆里画了好几个方块，他说那些是他的同事和朋友。他的朋友全是男性，没有女性。这一点颇值得玩味，这是事实，还是掩饰？一个正常成年男性，或多或少总有异性朋友的。就算没有异性朋友，难不成连女同事都没有吗？

许子峰心下了然，只是不做评价。他再去看赵静姝的画。她将自己和女儿画在第一个圆里，而将丈夫画在第二个圆的外沿，婆婆画在第三个圆的内沿。这样的画面实属少见，绝大多数人都会将自己、配偶及子女画在第一个圆里。同样，顾振轩的画也是反常态的，他将母亲放置在他的核心家庭里。

接下来是分享阶段。顾振轩说老婆、女儿和妈妈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所以，他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而赵静姝说自己开始这么处理，是觉得老公和婆婆比较亲近，而自己和女儿比较亲近，完全是根据现实中的亲密程度作画的。

她一边分享，一边凝视自己的画，看着看着，突然泪流满面：“我觉得自己好孤独，女儿长大了要出嫁，而老公始终跟婆婆比较亲密，我就是一个孤家寡人，要孤独终老。”

顾振轩望着赵静姝，神色复杂，诧异、心疼、内疚……各种情绪兼而有之。大抵，他从未想过赵静姝会有这种心情。

接下来，是给人物上色。一共有二十四色，他们原先给这些颜色排过序。但颜色很多，有些颜色的色调也很相似，估计他们早已记不清当初的顺序了。

赵静姝先给婆婆涂上了绿色，最后又用黑色狠狠覆盖上。自己是黑色，女儿是橘色，老公是蓝色。而顾振轩给他妈涂上的是褐色，自己是浅灰色，女儿和妻子都是金黄色。

“你为什么给婆婆上两次色？”许子峰问。他当然知道答案，中间的排序或许会有遗忘，但一个人绝对不会忘记自己最讨厌的颜色。

“我不要再掩饰。我就是讨厌她，我恨她那么对我，恨她总是跟我抢老公！”赵静姝反应激烈。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妈呢？”顾振轩几乎是本能地跳脚。

赵静姝瞪他一眼，嘴角挂着一抹冷笑。那神色仿佛在说：“我就知道是这样，你永远本能地维护你妈！”

“顾先生，你为什么给你妈涂上褐色？”许子峰将焦点转移到顾振轩身上。

顾振轩沉吟片刻，不太肯定地回答：“就是，就是觉得她适合这个颜色。”

“那为什么给老婆和女儿涂上金黄色呢？”

“我觉得，她们就是这种颜色，她们就像我的太阳。”顾振轩回答。

“你记得刚才自己的色彩排序吗？”许子峰问。

“啊？刚才在画的时候，倒是没细想那个排序。”

“那就是略微想了一下。最喜欢和最讨厌的颜色应该不可能忘。为什么妈妈不是金黄色？”

“这……”顾振轩茫然。

许子峰将原先的颜色排序图拿出来，顾振轩惊讶地发现，灰色系是他最讨厌的色系之一，黑色下来就是深灰、浅灰、碳灰，然后就是褐色。

“顾先生，你给妈妈上色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想画什么颜色？请你诚实回答。”许子峰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却带给他莫名的压迫感。

黑色？对，就是黑色！但黑色是他最讨厌的颜色，不能给妈妈涂这种颜色，所以，他选择了褐色。只是没细想，褐色也是他所不喜的。

许子峰见他沉默不语，也不再追问。有时候，来访者有所领悟就可以，不一定要说出来。

“静姝，你最讨厌黑色，为什么也给自己涂上黑色？”许子峰问。

“大约，黑色比较能代表我这段时间的心情，很阴郁。”她垂下眼睫，无奈叹息，“也很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许子峰知道，赵静姝不满意自己当下的状态，从而心情抑郁。精神分析祖师弗洛伊德曾经说过，抑郁，是转向自己的愤怒。赵静姝在外饱受欺压，在家里又忍气吞声，生活各种糟心，然而，她又不能对外表达攻击，就只能攻击自己，认为不幸福是因为自己无能。

“顾先生，现在能说说你的真实感受吗？今天，你和妻子坐在这里，就是为了解决两人之间的问题，必须要坦诚地面对自己，面对妻子。”许子峰诚恳地说。

“嗯。”顾振轩像是挣扎了很久，终于渐渐抬起头，眉头紧皱，“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竟然是恨她的。我……我原来……是个不孝子。”

“你先不要急着给自己贴标签。是这样——”许子峰沉稳地望着顾振轩，眼神坚定而富有力量，“如果不能恨，就不会有爱，不能有拒绝，就不会有亲密。一直以来，你是否有发现，自己对妈妈似乎只有爱，没有恨？哪怕她苛待静姝，你也觉得是她有理？似乎，不管她做什么，你对她都只有爱，没有恨，然而，这是真实的吗？”

见顾振轩的神色起了微妙的变化，许子峰继续说：“其实，你的画已经给出答案了。你对妈妈有愤怒，有很大的恨意，但是，你不敢让这些恨意有丝毫流泻。这就好比一个‘堤坝’，如果有一点点漏洞，你的恨就会完全宣泄出来，你就会发现，原来你是这么恨自己的妈妈，可是，她曾经为你付出那么多，你承受不了这种内疚。所以，你只能一再催眠自己，你爱妈妈，对妈妈只有爱。其实，这就是你对妈妈的恨的一种防御，一种掩饰。而你的恨意，都投射到了静姝，还有其他女性身上了。”

“啊？我没有恨静姝啊。”顾振轩否认。

“你认为一切都是我的错，这难道不是一种恨？”赵静姝反驳。顾振轩垂头不语。

“你看看你的画。”许子峰指着他的第二个圆，“这里，居然没有一个是女性。”

顾振轩看着自己的画，瞠目结舌。一直以来，他都没什么女性朋友。面对异性，他总感到压力山大。之前，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性格内向的缘故，原来，他是从心里排斥女性。大约，和女性相处时，总会勾起他被妈妈控制与入侵的不愉悦感。

“其实，你不必给自己太多道德压力。美国一直有一种‘弑母文化’。当然，这是指心理层面的。每个孩子在三岁前，都要在心理上将妈妈‘杀掉’。也就是说，他要离开妈妈，他要从母婴关系中脱离出来。孩子需要完成心理上的‘弑母’，否则他永远如同吃奶的小宝宝，无法与伴侣建立成熟的平等的亲密关系。”

许子峰又指着第一个同心圆，“你看，你将妈妈画在你的核心家庭里，还特别靠近你自己……”

顾振轩再一次凝视自己的画作，似有所悟。

“不能用道德审判代替心理成长。这不是不孝，恰恰是大孝。唯有你成长了，建立起稳固的核心家庭，后院不起火，才能负担起扶老携幼的责任。”许子峰说。

“我有些明白了。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做。”顾振轩苦恼，“我不想我妈伤心。”

“孩子要脱离母婴共同体，原本就需要父亲的帮助。你的家庭结构，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你的成长。但是，现在开始成长，总比原地踏步好。我会帮你。至于你妈，恐怕必定要有个伤心的过程，因为成长不可避免要伴随阵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