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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去的故乡之——村庄

回不去的故乡之——村庄

作者: 背后国文 | 来源:发表于2018-08-03 13:58 被阅读16次

    故乡的范围可大可小,如果在异国他乡,中国就是我的故乡;如果在中国,南方或江苏就是我的故乡;如果在省内,南京就是我的故乡;如果在南京,高淳就是我的故乡;如果在高淳,砖墙就是我的故乡;如果在砖墙,红杨树就是我的故乡。可是我就是不自觉地把范围缩小,心里坚定地认为,我的故乡就是红杨树。

    红杨树,我不知写过多少次了,对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有这么多的话要说。

    和所有圩区村子的格局差不多,村子沿南北向依圩埂而立。村南头叫前村,村北头叫后村。村子东边是圩埂,圩埂外便是大河。西边是一块块被水沟分隔成的田地,从高处看,就像是一个个井字形的网格,格框是水,格中间是田。村中有一条主巷子,从南通到北,弯弯曲曲的。其它小巷子就如同身上的脉络,四处发散。村里有三个打谷场,都在西边的田地边。中间的最大,村上放电影、开大会、唱戏、跑灯等都在这一块场地上进行。打谷场除了边上一个个稻草垛像一尊尊巨佛静静矗立着,平常空荡荡的。只有在“双抢”的时候,这里才热闹起来,好几支几百瓦的灯泡把这里的夜晚照得亮如白昼,打稻机“轰隆隆”响个不停。

    村后有一个代销店,里面经营酱油、粗盐、烧酒、火柴、桐油等一些日用品。小店很冷清的,很少有人去买东西,每天只有几个老人家坐在那里,东一句西一句的闲扯。不是东西不好,而是大家没钱买。平常挣的是工分,只要到年底才能换作钱,数来数去,也就几十块钱的样子,还要被剃头匠拿掉一点。这是一年的收获,也是明年一年的开支,所以大家都不舍得花。

    老师也一样,虽说不要下地,有工资拿,但也要到年底和农民一块算,一块颂。老师是二个下放知青,年纪稍大一点的教三年级,那个女老师教一、二年级。校舍有二间,大一点的是一、二年级,小一点的是三年级。二位老师都讲普通话,声音清脆洪亮,与我们的本地话有明显的区别,他们讲的我们能听懂,可我们讲的,他们一点都听不懂。我们就撇着调,各种手势辅助,于是就有了绝无仅有的"高普话"。

    村子西边纵横交错的河沟有三个水埠头,村前、村中、村后各一个,人们淘米、洗菜、洗衣服都在那里,都是用青条石垒成,有平台,有台阶。女人们平常也没时间聚在一起唠家常,只有挥舞着棒槌捶衣服的时候才叽叽喳喳说上一会话。圩埂下的河边也有三个水埠头,除了村中的有砌好的石台阶下,前后二个都是泥土路,这边的水埠头也就是几块石头纵横交错随意搭建而成,水一大,就淹了。有人往高处扔几块石头,又成了一个新的水埠头。

    淳朴、自然是每个乡村的特色,而朴实和勤劳是每个农民的写照。“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这是桃花源的描写,其实也是我们村子的写真。生活在乡村,就像是在世外桃源,无纷无争,安然恬静。农民天生老实、善良、朴素,大家相互都很友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是活生生的常态。当然也不是没有争执,一旦发生,农民骨子里的野蛮和愚昧还是很吓人的。未包干到户前,村子有八个生产队,当时生产队的划分不知是按怎样的方法来形成的,每个生产队的住户也不是集中在一个区域,有时兄弟几个也给划到不同的生产队。田地也是这样,常常是东一块,西一块,不连片。我想可能是公允的规则吧,好的、孬的搭配,远的、近的掺杂。农民不怕吃亏,就怕看得见的不公平。

    村上的房子多是土墙草屋,坐北朝南,墙是泥巴拌稻草垒成,颜色如发黄的地面,墙上有无数个小洞,那是蜜蜂的小房子。屋顶是稻草铺成,厚厚的,金黄的稻草铺上去不多久,一被太阳晒或被雨水浸,就发灰发黑了。可是每到下雨,家里还是“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不过还好,没有出现“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的悲惨。后来一直到七十年代才陆续出现砖墙瓦屋,可家家的地面依然是土面,遇到潮湿的天,地面会发黑受潮。夏天光着脚,踩在地面上还是很凉爽的。当然光着脚是我们的常态,大人们更是如此。他们没鞋子穿,有鞋子也舍不得穿,他们要下地干活,所以光着大脚板,“吧嗒吧嗒”走在路上成为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房前屋后都是要栽一些树的,古代人常栽桑树和梓树,所以就有了“维桑与梓,必恭敬止”的对家乡的敬意。但现在一般是槐树、柞树、榆树、梧桐等,当然也有枣树、柿子树等。村上只有一颗枣树,每到枣子成熟时,总有人拿着竹竿去打枣。主人也不恼,只是嘱咐轻点打。当一粒粒黄里透红的枣子从天而降时,最兴奋地莫过于抢枣子的小孩子了,常常洗也不洗,就往嘴里扔了。

    村上还有一个大竹园,里面阴森森的,地上的落叶很厚,踩上去软软的。里面是一些大鸟的领地,总在里面“喔咕咕”“喔咕咕”叫个不停。当我们带着自制的弹弓想找它们时,它们好像已经察觉到,就不发声了。弄得我们抬头看得脖子酸痛,眼睛被竹子上面漏下的阳光晃得晕眩,当我们无功而返走出竹林后,它们又“喔咕咕”叫了起来。我们都不大愿意进来,除了打鸟,或者钓鱼差一根得心应手的鱼竿。选鱼竿当然得选那些笔直挺拔的竹子,但又不能太粗,可竹园是大队的,我们也不能太随意,往往就在竹园的边上快速砍一根样子还可以的就往家里跑。有时碰到大队干部,他们会在后面大声叫骂,假装要来追的样子吓唬我们。当我们把满是枝叶的竹子拖到家时,魂也吓飞了一半。

    我家住在村中间,门前是过去的一条拨船通道,因为村上在固城湖有农田,平常船都停在沟里,所以要去固城湖上工,就必须把船从沟里移到河里。原先村上是土路,移船时是把船从沟里拖上来后,几个精壮劳力两边用力拨着船在地面走。后面路上铺石子了,为保护船只,他们直接把船扛上肩抬着走了。不过无论怎样,船都要翻过高大的圩埂。南方的人都知道,圩埂实际上是一条围水的堤坝,用土垒成,坚固伟岸,既用来挡水,上面又是车马的通道。拨船上圩埂是很费力气的,要克服地面的摩擦力,还要克服船爬升的重力产生的惯性,可是当船翻过圩埂,急速滑下圩埂冲进河面激起的波浪还是很壮观的。

    村里平常也没有热闹的节目,只有放电影的时候,全村的男女老少全部出动,涌到村中的打谷场上。开始大家都不带板凳的,站着看,前面的人就坐在地上看。后来放电影的次数多了,放电影预告的情报准确了,人们才争先恐后搬着凳子去抢一个好的位置。放电影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有的时候会遇到停电,或带来的发电机不工作,让我们这些满怀期待的人失望之极悻悻而去。还有的时候,本村不在放映计划之列,那就只好约一帮小伙伴到别的村去看。就这样经常地南征北战,我们也渐渐熟悉了周围的几个村子。

    过年当然是最热闹的,进入腊月,雪下了,水冻了,人们就不用下地了。家家户户都忙着置办年货,置办就是自己制作,豆腐自己做,丸子自己做,仔糕自己做;团子、粑粑自己做,炒米、欢团和炒米糖自己做。遇到有杀猪的人家,那更热闹了。几个精壮汉子把猪捉住捆绑后,放上案板,猪可能知道自己难逃一劫,拼命地挣扎和嘶叫。杀猪匠隆重登场,在享受主人一顿好烟好茶招待后,他会摆出一排刀具,选一把又尖又锋利的尖刀,那刀明晃晃的,发出逼人的寒光。他动作极快把尖刀一下子攘进猪的脖子,转几下,迅速地抽回,随着猪的一声凄厉的惨叫,那血汩汩地喷涌而出。当那被捅的洞口只冒出血沫时,猪也停止了嘶叫,也没有了挣扎。它一会儿被扔进滚烫的大缸里,一会儿被杀猪匠吹成个大皮球,一会儿被大卸八块……一会儿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肉出现在家里。那味道……

    那味道是怎么也忘不掉的,那是人世间最美最美的美味。当然因为有水这样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每年的年底还会分到鱼。每个生产队按户数事先把鱼分好,大家则拎着袋子、篮子纷纷涌向本队的打谷场。叽叽喳喳一顿吵吵后,大家各自把鱼领回家。就是这样,像平常越是没得吃的时候,什么鱼啊、肉啊,想都别想。但一到过年,越是有吃的东西,什么好吃的都来了。所以我们小时候的愿望就是盼着过年,早早地过年,过一个长长久久的年。

    虽然离开故乡很多年了,有时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故乡的样子。“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月圆之时,更是离人乡愁。“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离乡游子叹息时光流逝,叹息岁月变迁。“取醉他乡客,相逢故园人。”假如在外喝醉了遇见家乡的人,恨不得掏心掏肺促膝长谈了。这都我们这些离乡人真实的写照,对故乡的思念是我们怎么也逃不脱的宿命。现在路变好了,自己有车子了,时不时地能回去,人都说近乡情怯,可一听到乡音,就会感慨“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的欣慰;一看到飞鸟,就会叹息“乡禽何事亦来此,令我生心忆桑梓”的期望。每一次回去,都感觉物不是,人也非了,看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一切,我脑中竭力想还原当时村子的场景,因为现在竹园不见了,水塘不见了,家家户户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大影响了我对竹园周边、水塘四面,以及那些弯而窄的巷子的一些记忆。我只有把竹园、水塘、巷子等在头脑中重新安置在那里,当时的一切景象才得以清晰,仿佛过去发生的一幕幕又出现在眼前了。我最喜欢的还是站在圩埂上,看白茫茫的一片田野,看闪着白光的河流,看伫立风中的枯枝,看突然划破天空的麻雀和趴在墙角慵懒的小狗,一切都是那样的寂静、安宁和心无旁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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