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最初对大学生活的完美幻想破碎了一半,曾经一无所有的李叶茴依旧怀揣着利用另一半东山再起的念头。
比如说用辩论给自己一丝信心。当然,她隐约意识到这事也不会一帆风顺,因为她的人生做成任何一件事情至今看来要不一事无成、要不千辛万苦,无一例外。所以对于辩论,这件和最初的“GP誓言” -- 成为一个Global Citizen、一个真正讨论世事的人 -- 李叶茴是抱有极强期待的。
于是,除了学习以外的其他时间,她基本上都是在看辩论视频,就连走在路上也逼着自己玩命反驳世间万物、且勿忘有理有据、条理清晰。但是真正的辩论场却并非仁慈。记得第一天训练,新来的一批新生突然发现台下伶牙俐齿的自己一上台就开始大脑一片空白。不要去想什么条理清晰,就连自己要说什么重点都忘得一干二净。再加之有限的发言时间正在流逝,辩手们就被压迫感赶得大脑一团浆糊。
辩论队的迎新会倒是趣味万分。在第一轮新生选拔赛时,组织方特地安排了3名辩论队的“老”学长姐冒充新生,然后在迎新会上特地将3位特殊人士混入新生、和大家玩成一片。在迎新会结束后,队长会要求新生们互相辨认,凭借刚才的聊天内容筛选出假新生。提名者必须尝试说服其他所有人自己的筛选原因,并最终通过投票进行选择。当然,选对选错也没有奖励和惩罚,只不过是为辩论队大家庭今后的集体生活增加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李叶茴在玩这个游戏时曾经一度认为坐在她身边的高高瘦瘦的女生就是学姐,那时候的她想极了大出风头,于是不顾那女生的拼命摇头,果断举手揭发,并条理清晰地列出五六条谈天细节的突破点,最后成功让其出局。当然, 她的猜测是错误的。
不过这没有过多妨碍她的活跃程度。曾经准备A水准时,她对自己的要求就是在每一次考核尽力做到最好。于是即便是参加社团她也希望自己每时每秒都在舞台中央。不过能入队的都不是嘴笨之人,所以能够出彩简直是难上加难。
辩论队中全部都是中国人,而像李叶茴这样从野鸡学校挤进来的算是凤毛菱角,而大部分都是因为才华超群被政府高额奖学金邀请而来。所以即便很多人已经在新加坡生活几年,但是也一切也没有按照爷爷奶奶所预测的那样:你是北京的,普通话肯定比那些在新加坡生活的好。更何况新加坡曾经是国际大专辩论赛的发源地,且这里的初高中就已经有了非常正规的辩论队,并高薪聘请社会届的辩论高手进行专业指导。
当然,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像李叶茴这样的野路子也有两三个。这些人虽然野路子,但是多多少少都经历过“被百里挑一”的奇迹,故而没有任何“偶像包袱”,可以在强者如云的地方被现实随便鞭笞并毫不羞愧地和比自己厉害的人请教。
但是进入辩论队的人总不能是轻易认输的人。因为若不是平时的死鸭子嘴硬,又怎能发觉到自己的辩论天赋并想进一步挖掘呢?再加之,在李叶茴心中,辩论队队员需要极强的广博知识面,而把自己变成优秀辩论队员的同时也在扩充知识面,岂不是一举两得?这也是李叶茴当初竭尽全力挤进来的最重要理由。
刚开始的每周五晚上的辩论队训练,虽然打乱了李叶茴按时跟家里人联络的计划,但是坐在一群被选拔出的人中间,李叶茴顿时有一种自己是“精英中的精英”的错觉。
环顾四周,只有两个人成功引起自己的注意。
一个是秦落雁:那个辩论队第一轮竞选时候认识的姑娘。她带着粉色蝴蝶结,正一脸认真地做着训练笔记。因为张庭院的原因,李叶茴对于这个也和张庭院可能有过神秘关系,且明显在张庭院心中段位比较高的女生既产生同盟心也有些酸涩的嫉妒。
另一个是一位身材瘦高的男生,有着高颧骨、圆润的嘴唇、坚挺的鼻梁和内双的眼睛。
母亲一直跟李叶茴强调,一个人五官中最重要的就是就是鼻梁。如果鼻梁扁平,其他无关再完美,人也缺少气质。几年后的李叶茴不由得怀疑王小红说这句话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有个高鼻梁,但是大一时候的李叶茴对于母亲还是有着绝对信任,于是不由得在心中给这个男生打上了“此届最帅”的称号-- 当然,是矬子里拔将军。
在迎新会上的自我介绍中所有人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想尽办法让人印象深刻。李叶茴采取化繁为简的策略,只是简简单单说了两句:“大家好,我叫李叶茴,我会你也会。”博得哄堂大笑,效果还算可喜。
那个给李叶茴留下深刻印象的男生大步走上台,两条长腿似乎带风:“大家好,我是吴松毅。和在座的各位一样,我酷爱读书,当然不是为了书中黄金屋也更不是书中颜如玉,只是自幼便有一种悲天悯人之情怀,愿化天下万物为己事;路见不平时做不到缄默不语,各持己见时也只能我行我素。当然,本人性格随和,如苏轼所言“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晴”也好,“雨”也好,我都乐在其中。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共同进步。”
这一番话说得气势磅礴、文采飞扬。再加之男生高挑的身材和朴素的着装,和李叶茴打听来的“全奖学金得主”身份,已经让李叶茴不得不对其刮目相看。
从小到大,李叶茴虽然曾被社会杂流迷得神魂颠倒过,但是她明白,那些都是纯荷尔蒙作祟。只有对于那些成绩优异、才华横溢的男生,她才会献上所有的崇拜和关注,为每一种未来的可能性付出全部想象力。
李叶茴小学时朝思夜想的男生就是这样的人:相貌才华俱佳,且为人随和,一看就是集上天所有好运为一体的“天使”般的人物。李叶茴深知自己不是这样的人物,也明白人人平等,但就是忍不住对于这种家庭出生的孩子颇为倾心。然而,一直像个拳击手一样用暴力行为吸引对方的李叶茴在这种男生眼里要不就是“打手”,要不就是“女流氓”,总之是个完完全全的配角。
对于吴松毅,李叶茴也不敢抱有幻想,只是静静注视。
有几次,她都和吴松毅擦肩而过,可是没想到自称性格随和的他竟然对李叶茴爱搭不理。或者说目不斜视的他从未把李叶茴放到过眼里。
进入辩论队之后不久,吴松毅就剃了秃头。虽然显露其眉毛太淡的缺陷,但也将其鼻梁的高度衬托上了一个级别。李叶茴对于这种不需要可以装扮就足以吸引他人眼球的人有着更加单纯的好感 -- 这和羡慕无关,也和嫉妒更无关,不过是像家境贫寒的母亲对于好时代出生的孩子最淳朴的祝福:我的一生已然如此,既然你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就好好表演给我看你万事俱备的完美人生究竟是怎样。
张庭院消无声息地从自己的人生退出,李叶茴突然多了一些时间去专心“失眠”。她突然有些失眠上瘾,正巧最近有学长正在创业,于是招了一批为了小小零花钱愿意卖命的傻气学弟妹为自己在学校各个根据点站岗、接餐并通知订餐者领取。每小时只有六新币的薪水外加一直到凌晨两点的工作强度让很多人望而却步,然后李叶茴却欣然报名。
一是因为六新币能够满足她至少一整天的饭费,那么按照一天四小时的标准,足以节省半周的生活;另外,因为失眠而上课困难、最后还是选择大部分时间在家自习的李叶茴实在难以忍受一天24小时在自己的房间自生自灭,决定半夜出来感受一下校园夜猫子生活的生气勃勃、并顺带和订餐取餐的学生聊两句拓展一下自己薄弱的社交圈。
即便刚开始的她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厅,一边勤奋学习一边等着专车将一份又一份热腾腾的外卖送来,感觉自己好像《垫底辣妹》里独自撑过一个又一个孤独学习夜的工藤沙耶加。不过时间久了李叶茴那非铁打的身体也熬不过凌晨两点半的睡眠和清晨六点半的自来醒。可是即便如此,之前约定的两个月工期还未到来,只有一天天地熬下去、继续在课堂上昏昏欲睡、睡醒后又不甘心地回到单人宿舍自习。
李叶茴对于食物的依赖到了一种病态程度。道理她都明白,但是就是死活做不到以往那样的“细水长流”。之前的“考试结束就再也不学习”的半真半假的“玩笑话”此时竟成了魔咒,虽然没有让成绩一落千丈,但是多少让脑海中出现了亏欠思路:之前对自己的苛刻要求所产生的不愉快此时此刻要加倍不回来,从而不亏待人生。另一个同样不可长久的“屌丝开脱”法也让李叶茴更加难以控制自己的行文:我一开始就是“屌丝”,是因为咸鱼翻身才漂亮逆袭的。所以我已经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切, 故而把生活糟蹋成什么样都是对曾经的补偿,而过多的自律则是改变自我的贪心。
每次李叶茴都是手脚快于念头。就像梦游一般,李叶茴每次意识到“暴饮暴食”欲望的来袭时,自己已然出现在Raffles Hall附近小山丘顶上的7-11便利店或者厨房里,手里还拿着一半别人的食物,而另一半早已下肚。
偷窃带来的羞耻、肥胖带来的自卑、不自律带来的悔恨...所有的负面情绪被刷上酱、和蔬菜奶酪一起被夹在面包里,被李叶茴毫无顾忌地狼吞虎咽掉,并感受到一丝“还原本真那个邪恶自己”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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