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更19）怪只怪那夜月色太美

      心有丘壑万千，愿涓涓而始流

（日更19）怪只怪那夜月色太美

篇目：张岱《陶庵梦忆》之《金山夜戏》

什么样的人生际遇最惊艳，轰轰烈烈当主角上演一场，静悄悄潇洒离去，惹众人仰望。如张岱的人生，如张岱的《金山夜戏》。

崇祯二年中秋后一日，余道镇江往兖。日晡，至北固，舣舟江口。月光倒囊入水，江涛吞吐，露气吸之，天为白。余大惊喜。移舟过金山寺，已二鼓矣。经龙王堂，入大殿，皆漆静。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余呼小傒携戏具，盛张灯火大殿中，唱韩蕲王金山及长江大战诸剧。锣鼓喧阗，一寺人皆起看。有老僧以手背采眼翳，翕然张口，呵欠与笑嚏俱至。徐定睛，视为何许人，以何事何时至，皆不敢问。剧完，将曙，解缆过江。山僧至山脚，目送久之，不知是人、是怪、是鬼。

怪只怪那夜的月色太美，让张岱“狂”兴大发。“月光倒囊入水，江涛吞吐，露气吸之，天为白。”“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月夜，林下，寂静漆黑的龙王殿，殿前暗波涌动的江水，倒囊入水的月光构成了这场夜戏上演的大舞台，在这个大舞台上突然闯入一行人，顿时黑暗中亮起一处玲珑的灯火，锣鼓喧闹，上演起复杂纷乱的戏剧，与静谧的夜色形成强烈反差。茫茫天地安睡于黑夜中，只江边一小庙中的殿堂内透出通明的灯火，喧闹的锣鼓在黑夜中愈加响彻，震荡着庙前滔滔江水，远远的，光明的殿堂之上正咿咿呀呀的唱着舞着，此时此刻，天地之间独有我一个。

“剧完，将曙”，张岱带着家僮一句不留的解缆过江而去，只留下“山僧至山脚，目送久之”，张口无言，“不知是人、是怪、是鬼”。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范蠡功成名就之后，携西施泛舟而去，而后改名换姓富甲一方。其后很多人都不曾达到他的高度，或含恨而去，或郁郁而终。32岁张岱那一晚的放纵成为回忆里的定格。前半生繁华似锦，热锅烹油，享尽豪华，后半生避难山中，披发如野人，常至断炊，备尝生活的极度艰辛与痛苦，人生的大起大落，使他本身就是一出戏。热热闹闹之后迅速归于静寂。多年之后回想当日所作所为，也为自己意气风发之举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