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尼弟子列传》：悉取《论语》，疑者阙焉

《仲尼弟子列传》：悉取《论语》，疑者阙焉

                                                文  /  网风

司马迁在70列传之尾的《太史公自序》中说，孔子传述文德，孔门弟子们振兴其业，都成为师傅，教导人们尊仁行义，所以他才作了这篇《仲尼弟子列传》。

虽“前人之述备矣”，但将《论语》的语录体转化成一篇结构严谨、层次分明的多人合传的传记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还要研习《诗》、《书》、《礼》、《易》，特别是要研习《春秋》，然后对只言片语的语录进行考证，对孔门弟子的生卒年月进行考证，对孔门弟子涉及的历史事件进行分类整理。想想在那个别说没有互联网的时代，连纸张和印刷术都十分低级的时光中，司马迁查阅、整理这些写作素材时该付出多少心血？这使我想起朱光潜在德国做学问的10年，翻阅完了哥廷根大学图书馆的所有书籍来，想起钱锺书横扫清华图书馆的陈年旧事来。这无疑又证明了一个浅显而又深刻的道理：多读书未必都能著书，但能著书必须多读书。

在《仲尼弟子列传》这篇多人合传的列传中，司马迁对孔门弟子们有的记述较详，洋洋洒洒一大篇；有的记述简略，只有两个字的人名。本传主要记述了孔子仲尼及其弟子的言语和行事。孔子仲尼是我国古代伟大的思想家、教育家，虽然他“述而不作”，但他总结了前人的文化遗产并传授给了自己的学生，打破了此前贵族垄断教育的局面，首创私人讲学的风气，从而得以教授弟子三千，培养出了大贤七十。司马迁本传在记述之中，仍然保留了孔子与弟子的问答形式。

我在参加工作后才接触过《论语》全书，但对《论语》的掌握始终停留在高中之前所受教育的阶段，对二十篇《论语》中一些语焉不详和原句重复的“语录”存在着许多困惑和不解。近年来我草读了包括《尚书》、《左氏春秋》以及《史记》等古典文献，回头再读《论语》，对此前的那些困惑和不解之中的部分问题才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这或许又证明了另一个浅显而又深刻的道理，文史哲真是不容易分得开的。

《仲尼弟子列传》：悉取《论语》，疑者阙焉

《仲尼弟子列传》主要取材于《论语》，并参以《春秋左氏传》等古籍，几乎又是仲尼和仲尼弟子们的语录的一部合集。由于《论语》的章节多是三言两语，没有严整的结构，编纂成书后也无伦次，令读者读起来常有如身陷云雾之感，突兀也加深了读者的不明就里。而《春秋左氏传》是编年之史，依时记事，人物事迹也是散漫纷繁，支离破碎，难以集中。司马迁囊括史料，对孔门弟子先进行了分类概述，然后又对他们分别为传，这使孔门弟子们的精神面貌、性格特征赫然鲜明，人物事迹的来龙去脉更加清晰和集中。

《论语》多侧重言语、服饰；《春秋左氏传》多侧重时间、事件和行动。将两者的优势互补，人物形象就自然丰满了。在这方面，司马迁在的谋篇布局和化繁为简的驾驭文字的能力令人叹服，尽管本传经司马迁整合之后仍有“纷繁”的印迹，也主要是因为无法回避孔门弟子太多这一客观事实。

本传对子路和子贡的描述犹为精彩。将子路的爱好、志气、性格、穿戴、为人，及其事迹，集于一处，使读者对子路的形象，从逞勇、凌人转变为懂礼、守义，从学习到出任地方长官，有一个完整的认识。特别是子路听到蒉聩与孔悝作乱，“闻之而驰往”。为平息暴乱，结缨而死的前后，更加突现了子路“食其食者，不避其难”的性格。在描述子贡的段落中，不仅事迹集中，而且形象刻划得鲜明生动，更富于文学色彩。田常作乱，子贡出游，指陈利害，道理奇特但都能切中要害。然后往返吴越之间，出谋划策，之晋，返鲁。所谓“子贡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子贡一使，使势相破，十年之中，五国各有变”，充分展现了子贡口齿伶利，巧于辞令，胸中韬略和游说的才能。尽管子贡因此行被人指责为“与夫仪、秦、轸、代无以异也”、“迹近战国策士之风”，却恰恰说明了子贡出游的作用与价值。田常作乱，为转移视线，欲移兵伐鲁，孔子曰：“鲁，坟墓所处，父母之国，国危如此，二三子何为莫出？”三言两语，就突出孔子为保卫祖国，号召、激励弟子为国排忧解难的动人形象。而子贡的说辞，大起大落，纵横捭阖，语意贯通，间或排句、对偶、比喻、成语，更如同长江大河，一泻千里，读来令人叹服，不禁自主生出自愧弗如的感觉，文字之美之媚，在司马迁的笔下犹显风流。

司马迁在本传最后说，“后世学者们都称述孔子门下七十位门徒，赞誉他们的人，有的超过了他们的实际，诋毁他们的人，有的损害了他们的真实形象。”的确，彼时的人们已与孔门弟子生活的时代相去几百年了，不可能有人看到孔门弟子们的真实相貌，而所有议论品评，必然是当事人的了解更接近真相。由是观之，我们更应该感谢司马迁，感谢太史公此传虽全部取自《论语》的弟子问容编次成篇，并通过艰辛、扎实的研究，考证并补充了关于孔子门下弟子们的名字、姓氏、言行等情况，这无疑更有利于文化的衔接、传承和发扬，更难能可贵的是，司马迁始终坚持忠于史实，“疑者阙焉”地把有疑问的地方进行了空缺。

司马迁在《孔子世家》中引用“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表达自己对孔子的崇敬之情，并由衷地发出“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的感慨，这对于如今喜欢写作的每一个人来说都应该是一个启发和鼓舞，好学深思，然后才能心知其意，发愤著书自古以来都是“与日月争光可也”的伟大事业，司马迁在“系在缧绁之内”而不消沉，“幽于粪土之中”而不颓废，这的确是因为他拥有的精神力量无坚不摧。

海明威说，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我们终究都成不了司马迁，但我们的人生都将或多或少如司马迁一样遭受挫折甚至遭到迫害。当人生跌入低谷，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学习和借鉴一下司马迁呢？

学会拥有无坚不摧的精神力量，坚守道义，向着既定的目标勇猛前进，人生又怎么能会找不到光明的出囗呢？

2019.1.11晨公务途中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