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以前,大部分人家还是土坯的房子。我家的也不例外,虽然也是土制的,但我家的房子比较奇葩。首先是位置的问题,我的房子建河坎之上,也就是小河的尽头的岸上,整个乡里估计都找不第二个这种紧挨河建的房子。其次就是朝向的问题,人家的民宅都南北朝向,而我家的是东西朝向,门朝东也是有好处的,这样倒是可以比别的人家早一点看到早晨的阳光,还有夏天的时候会比人家少晒点太阳。再次就是房型的问题,别人家都是中间堂屋(相当于客厅),两边房间或厨房,而我家的是大门是开在最北边的,里边的两间连在一块,这座房子没有窗户,没有后门,走进房子就向进了一个地洞。中间的那间,卧室兼厨房,最里边的是纯卧室。这种房子特点就是越往里,就越黑。最里的那间,一到晚上我都不敢进去。
虽然是座奇葩的房子,但也是有历史的。据说是我外公的父辈建的这座房子,我外公兄弟好几个,后来其他的兄弟都出去讨生活了,只有我外公留了下来,于是房子便传到了我外公的手上。不过,那时起,这个房子就冷清了不少。后来外公和外婆在这个房子里生了四个子女,但生活并没有因此变得幸福,他们出生在了饥荒的年代,为生存而烦恼的年代,我大舅曾因一块钱被外公吊在树上暴打。外公跟外婆也经常的吵架,以至到了子女长大后,在家都没有了立足的机会,大舅长大后就向着外婆,经常反过来打外公。直到大姨娘(姨妈,二女儿,大舅是老大)出嫁,外公就外婆分了,跟着姑娘过了,总算过了几天安稳日子,直到死才被女儿抬回来,即使临死那一刻,他内心其实都不太想回来,我外婆不想他回来,她害怕老头死在家里,以后会变成鬼在家里作怪。不过几个子女还是希望他能落叶归根。
老房子造型虽然有点非主流,但门口还是很开阔的,这比谁家的视野都要。门口的北面,有一间小坯子(杂物间)和一间猪圈,最南边是干草堆,草堆的再南边才是别人的地方。草堆东侧是一棵老榆树,猪圈和榆树平齐的一条直线外侧是一条土路,南边连接大马路,北而连接姜姓的几户人家。路东面就是我家的自留地,东一直延伸到大堤(灌溉渠的人工土堤),南到大马路,北面一部分到后庄的人家的责任田,一部分也是到大堤,因为大堤是东南向斜的。门口的这块自留地通常种油菜,和黄豆之类,在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再种上一些蔬菜,之前就长过金针花。
老房子可能居住的舒适度上比较差,但也有很多的乐趣。一到春天,门口的空地就会生出许多小洞,里边住着白色的细长小虫子,可以用茅草的茎来钓,嫩茅草的茎有点甜,估计小虫子也喜欢甜吧,轻轻戳几下,肉肉的小虫子就会死咬着茅草茎,然后就被轻易拉出洞。钓出的虫子可以拿去喂鸡,看到鸡们扑楞扑楞地争相啄食,非常得有成就感。春末的时候油菜花开了,这时门口会飞来很多的蜜蜂,他们在花丛中采花粉,但也会钻进墙上的小洞眼里。土坯墙上的很洞眼都是这些小蜜蜂的杰作,也不知道它们什么建造的,这些小洞比蜜蜂的身体稍大一点,洞口洞壁都非常的光滑,小蜜蜂看见这些洞眼就会钻进去,此时可以拿个透明小玻璃瓶罩在洞口之上,再拿根狗尾巴草,从瓶口边上的缝隙伸进洞中捅几下,小蜜蜂就会受不爬出来,然后就一头钻进了瓶子中。蜜蜂放在瓶中时间久了会被闷死,所以玩一会就放掉了,然后再去捉下一只,捉小蜜蜂也可以玩上大半天。到了夏天,就更好玩了,用蛛网粘知了,抓天牛,晚上捉田鸡,照萤火虫。捉萤火虫有两种方法,一是用手电光照射,萤火虫一遇到亮光就扒在那不动了,你可以轻易把它们抓起来放进瓶子里。别一种是比较暴力的方式,找把芭蕉扇,看到空中飞舞的亮点就一下扇过去,撞到的萤火虫就是短暂的眩晕掉在地上,然后就是把他们检放到瓶子里。夏天的萤火虫很多,不一会就能装满一瓶。晚上就让这些小精灵陪伴着睡到天明。
我在这座老房子就这样里生活了10年,在里边渡过了我的10岁生日,第二年外公死在这个房子里。然后老房子就拆掉了。因为我爸妈在前边的自留地上建了一座新房子,新房子倒是比较大众化了,朝南,90年流行的二层小楼,青砖瓦房,有天井有院子。当时一家人一边忙建房子,一边忙外公的丧事。外公的后事办完,没多久新房也建好了,于是老房子里的所有物品都搬进了新房子,老房子也就拆掉了,拆完的空地后来变成了隔壁家的院子。门口的自留地基本上都被新房子覆盖了,原来门口的空地也不见了,那棵老榆树也被连根拨了,然后被当柴火烧了。
写于2018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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