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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小福,是在一个伯伯的葬礼上,但是小福不是来参加葬礼的,仅仅是路过而已。农村的葬礼很热闹,热闹的地方偶尔会有小福的身影,可他总是乐呵呵地回应别人。
我们童年见过的人,即使再也不见,也会在我们的记忆里继续联络。小福就是那个“常联络”的人。
我家住在河边,外婆家住在河对岸。外婆家的村子有我们的同龄人,我们村也有,但是我们更喜欢外婆村子的伙伴。
我们家农活不多,我和弟弟主要负责做饭。而对岸的同龄人却每天都要做农活,所以我们都是晚上才有时间在一起疯玩。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小福介入到我们的圈子。他是村里的边缘人,确切地说是被边缘化的人。他不太聪明,大人总问他一些弱智的问题,同龄人也经常戏弄他。他不会反抗,不会骂人,总是傻傻地笑。
我和弟弟从来不捉弄他,我的父母也不会,父母会跟他正常聊天。我们村有好些边缘人,可在我们家范围之内,他们并不被边缘化。
我们给予他们尊重,他们也会相对靠近我们一些,小福就是。小福是我们的长辈,我们叫他舅,可有不少我们这样的晚辈直接叫他小福。我不知道他几岁,但看着比我大不了多少。
我们晚上去外婆家的村子玩,要经过门前的水坝,然后爬一段陡坡才来到大马路,对岸的马路比我家还高出一截。爬上马路后大概还要走两百米才到外婆家的村子。马路虽然不长,但中途要经过一个疯子家,她家高出马路大概有三、四米。她总是在夜里大喊大叫,每次走过她家门口都害怕极了。
走过疯子家,又来到外婆村祭祀的一棵大古树下。白天经过这里,总是黑压压的,很神秘。树上挂满红布条,很多布条已经被风化。树的周围还有很多碗,诡异的氛围让人毛骨悚然,更何况晚上还要从此处经过。每次都会听到窸窸窣窣、哗哗啦啦的声响,妈妈说那是老鼠和鸟的动静。我们每次都是快速跑过那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福变成了我们的守护神。虽然被边缘化,但他还是喜欢热闹。我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默契,每次他到河对岸高高举起手中的手电筒,在黑暗里来回挥舞,看到那束黑夜里晃动的光,我们就知道他来了。
我们家也有手电筒,但是晚上仍然害怕。小福会在河对岸把手电筒的光照到我们跟前,为我们引路。跟着他走过那两百米的路程,我们感到无比的安全。这种安全感持续了很久。
我们来到外婆村,小伙伴们很快就打闹成一片。夜晚黑漆漆的,只有我们疯玩的声音。有月亮的晚上,月光会把我们照的很清晰。而小福总是默默地坐在一边看我们玩儿。即使去别人家看电视,他也从来没有凳子坐,总是远远地蹲在一个角落。散场后大家各回各家,小福又和我们走过那条马路,同样在河对岸用手电筒把我们护送到家才离开。
我们来到大城市,以为小福永远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但是他却时常出现在记忆里。在我的心理阵地,是一直为小福鸣不平的。小时候心里总觉得别扭,为什么他总是老老实实的不敢越界。后来渐渐懂得,再傻的人也能够觉察和洞悉人性,他知道自己永远无法融入大家的世界。
他总是叫错我们的名字,我一直很好奇他是不是没有记忆力。这次见到小福,也是在夜里。我们大家坐在路边的院坝,有人叫住了他,叮嘱他晚上不要再大声放映电视机。他牵着一头牛站立在那里,像犯了错的孩子一般附和着。
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我的神经突然紧张,我看向他的时候,黑夜里的他身影模糊,只有在他走动的时候,光线的间隙晃动着才闪现了他的面容。就一下,我看到了他憔悴的面容,脸上似乎还有花白的短胡须。
我的眼眶一热,想上前叫他一声,可最后也没有叫。二十多年过去了,他的记性那么不好,早就忘了我们吧。受完训,他匆忙地牵着一头牛消失在黑夜里。
幸亏在夜里,没有人发现我的泪痕。我的思绪很快被人打断,再次回到吵闹的人群。我看向远处的黑暗,仿佛又感觉到小福出现在不远处,傻乎乎地看我们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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