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

“拜托，我可是首席催眠师！”我正怀疑着他，他朝我翻白眼，“你再睡觉可是要猝死的。”我一咬牙，躺在了床上。我是听朋友介绍才赶到这里，据说他催眠从不用怀表，只是人躺上去，便可以立马睡着。

我看着眼前的人与我想象中的有着挺大的出入。我本想催眠师应该是年纪大的，我没想到他年少有为，不禁怀疑起他的医术。

躺下去不久，便听他问起：“你可是失恋了？”我躺在不太大的床上，眉头紧蹙，“嗯”了一声。他应该是懂了。

随后我闭着眼听见了雨声，思绪扯远。再次醒来，天色已晚。他坐在案台旁静静地看着书，灯光从他发间落下，显得格外安详。我不禁想，吹灭读书灯是一身的月，读书灯亮起是一身的光。

我起身，发现自己的脑袋上插着有几根管子，管子那头连接着一台仪器。我正在想如何把它取下，他慢慢开口：“别动，我来。”低沉的嗓音，让我怔了怔，眼前的这位和我前男友有几分神似。

他帮我拔掉管子，看我好奇，他介绍到：“这台仪器能够帮助我看到你的脑神经波动，如同看电影一般，看到你的记忆。”他顿了顿，“看来你真是累坏了，在我这里睡了那么久。”他给我开了药方，让我去药房。我看了看那张字迹清秀的便笺，他开的都是安神的药。

我精神状态渐渐好转，也停了药。但我总是梦魇。虽记不得梦里内容，但醒来总是一身的汗，疲惫不堪。不得已，我又预约了催眠师，只是想好好睡一觉。我来到熟悉的建筑物前站定，按下了门铃。

为我开门的人，是我前男友。我诧异，但还是跟着他进了屋。环顾一圈，我没有找到催眠师的身影。他自顾自开了口：“我是你预约的催眠师。”“上一次是？”他微微叹口气：“看来你已经见过了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了。”难怪那么像。我只知道他是医生，几乎每天都会通宵实验，没想过他还是一位催眠师。

“肖医生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竟还不知道您还有这一面。”我想起两人在一起时，也只是在校园一起散散步，吃吃饭，在最美的年纪，谈了一场柏拉图式恋爱。造化弄人，没想到说了不会不见后，又阴差阳错相遇。

他眼眸暗了暗，不再说话。我径直走到小床上躺下。这一次，我听见了风摇叶子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他唤醒。映入眼帘的是他的脸，随后我感受到了他的手里的温度，以及满脸的汗。

我问他，为何如此。他沉默良久，低低说了声“抱歉”。我忽然觉得可笑。我让他拔掉我头上的管子，然后摔门而出。

后来，我去医院做了体检后，医生为我的病下了定义：“歇斯底里症。”那段时间，我会突然暴怒，然后大笑，人们躲开我，以为我是疯子，生怕殃及了他们。

其实，我只是病了。但我再也没有找过催眠师。

我因为自己的心理原因，我丢了工作，在家里喝酒当水。易拉罐被我掰成两半才肯丢掉，饿了就吃泡面，生活浑浑噩噩。我不知道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从哪里打听到我的事，便匆匆忙忙找来。我以为他在可怜我，我没有见。结果，他把门给我拆了。

我笑着望着他，然后尖叫起来。他冲过来抱住我，安抚着我。我在他怀里挣扎，可他力气太大，我累了慢慢地平静下来。“你哥让你来的？”我质问他。“没有，你不要瞎想。”他赶紧否认。他看我恢复了平静，给我讲了他们兄弟俩的故事。

因为两兄弟身份和命运的捉弄，他一直与他哥哥争锋相对，暗暗比较谁更优秀。他得知他哥哥是催眠师之后，他也毅然决然成为了一名催眠师——首席催眠师。可依旧这样，他爸爸还是偏爱哥哥多一些……他叹了口气，说：“你现在和我哥分手了，他不能给你的幸福，我可以给你。你愿意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他痛哭。我不想成为他们之间角逐的一颗棋子。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安抚我，然后陪着我。

我本以为他是一时兴起，结果他提着各种各样的菜，往我屋里送，做饭给我吃。我的情绪在俩人相处中，慢慢抚平。他仿佛有魔力一般，我在他的温柔中沉醉。

有一天深夜，他忽然打电话给我，让我站在阳台上，说是有惊喜。我站在阳台上正纳闷，便看见一朵朵烟花在不远处升上天空，然后绽放。浓烟四起，黑夜被烫出洞。电话那头，他说，“生日快乐”。

我下定决心，回应他的告白。

那一晚，我做了一个甜甜的梦。我梦见万里星河，四周有风声，他在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指环。

我还在徜徉在梦里，被手机震动打断。迷迷糊糊间只听见他说，下楼，带我去一个地方。挂断电话，我已没有了睡意。只得洗漱一番，待我拿起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凌晨三点半”。

我下楼，他车灯没灭。我打趣到：“怎么，首席催眠师睡不着了嘛？”他宠溺捏捏我的鼻子，说到：“调皮鬼。快上车，我带你去兜风。”

我们只顾往郊区行驶。林间风声穿过我的耳边，我们在曲折的山路上前行。我大概知道了他的用意。一路上我们没有交谈，他开车，我假寐。凌晨五点，我看到了清晨第一缕阳光。他搂着我说：“你看世间还有那么多珍贵的东西，别再把生活过得乱糟糟了。浮生三千，你是最珍贵的。”我把身体转过去，抱住了他。我们拥抱在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里。而后，我听见鸟鸣声回荡在风中，清脆婉转。山河皆做贺礼，我愿在这里长醉不醒。

时间是不等我们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晃得眼睛睁不开。我们只好慢慢下山。阳光透过林间，我看到崎岖的山路旁有一黑影。我朝他大喊：“快停车！”他迟疑片刻，可为时已晚。汽车相撞声打破了这林间寂静。汽车的安全气囊完全弹开，我的头被震得嗡嗡作响。我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望向他。他的胸膛全是血。我扒开他衣服——他的胸膛已经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刺穿。

我想下车，可我已经没有了力气。他伸出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按住我，逼着我和他对视。在我意识模糊前，我听到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看着我的眼睛，忘了我。”